重生之元鼎纪事

　　三月二十七，万寿节。

　　李云舒坐在后宫宴上，看着上位空着的三个位置，沉默不语。皇后不来是意料之中，皇上带着敏贵妃去前朝也不是意外。众人品着皇上这一举动的深意，各有结论。

　　前朝宴会

　　敏贵妃坐在皇上身边，看着下面交头接耳的众臣和站着的御史，安相坐在下首古井无波，云淡风轻，可都御史（九卿之一，监察百官）安世雄是安相的嫡亲兄弟，谁不知道这是安相的手段。

　　镇国公看着御史，眼光似淬了毒，敏贵妃是他与元妻的独女，一向是他的心头肉，哪里受过这种侮辱，被当着整个朝堂的面要求退席。可他不能出头，也不能让家中兄弟子侄出头。安家虽然出手，却也只是找了个看似无关的御史上奏，若是自己开口，那安相就未必会保持沉默了。

　　御史顶着董家的压力又重复道：“皇上，万万不可宠妾灭妻，视礼法于无物，臣请贵妃娘娘退席。”

　　皇上看着镇国公，他还是没动，再看兵部尚书董志勇，也是强压着怒气沉默着，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以镇国公对敏贵妃的宠爱，他若是有法子就不可能坐视她受辱至此。皇上心中有了结论：董家在文臣里没有可帮他说话的人。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只有御史站在那里，大臣们的眼色漫天飞舞，安相、许相和镇国公都不动作，九卿也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没有任何举动。

　　敏贵妃盯着父亲与三叔，看着他们怒气冲冲却无可奈何，心中的羞辱达到了顶点。她是镇国公的女儿，是先皇钦点的贵妃，不是皇上拿来试验的东西。敏贵妃很清楚，皇上对她的宠爱远远达不到带她来前朝的地步，他无非就是想借着她与皇后之争挑拨父亲与安相，来达到他的目的。

　　敏贵妃看着身边一脸平静的帝王，轻声道：“皇上是想让臣妾做什么？”敏贵妃冷着嗓子，一字一句道：“臣妾嫁与您三年，您想让臣妾做什么？”

　　皇上了解敏贵妃，也能猜到敏贵妃的心思，他对她没有折辱之心，带她来自然是想好了解决之法。他轻轻拍她的手，悄声道：“莫急，你座位旁边有凤印。”

　　敏贵妃心中充斥着被皇上玩弄的恨意，却压在心里，扯出一点笑意，“臣妾谢皇上。”

　　敏贵妃起身拿出座椅下的凤印，恭恭敬敬放在了自己的位子上，转身对众臣高声道：“皇后娘娘病重没法前来出席，但却不愿错过皇上的寿宴，便委托本宫带凤印代为陪伴皇上，本是帝后情深，却被有心者说成宠妾灭妻的大不敬。”敏贵妃弯弯嘴角，道：“佛者见佛，淫者见淫，御史大人这样的有心人自然看的见宠妾灭妻。真是令本宫震惊不已，惭愧不已。”安相宠爱妾室刘氏而冷落发妻是京城世家圈子里出了名的笑谈，也是所有人心知肚明却没人敢说的禁忌。

　　敏贵妃也没等众臣反应，说完便转身离去，直接退席。

　　皇上是想拿出凤印让敏贵妃光明正大留下来，没想到她直接会走，而且临走还要指桑骂槐地骂安相一句。安相脸色微变却只是一瞬间的冷厉，很快便回复了古井无波。皇上的目光扫过安相和敏贵妃的背影，微微头痛，两边这次都是真动怒了。

　　皇上让御史退下，夸赞了几句他耿直守礼，直言上谏，又好言安抚镇国公，大大称赞敏贵妃贤良镇国公教女有方，镇国公连道不敢，脸色却一直没有彻底缓和。皇上哄了两边后又扫过隔岸观火的许相，心里骂了句老狐狸。

　　众妃等着不久，就等来了敏贵妃称病回宫的消息，连后宴也不出席。

　　李云舒看了朱嫣一眼，却不见惊诧，只是活动手腕为接下来的表演做准备。温贵人和徐婕妤等看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是惊诧发生何事；而嘉妃等人则明白的很里面的弯弯绕绕，估计连你来我往都能脑补出来。

　　嘉妃替众妃回了敏贵妃的话，温温柔柔，连音量都轻了。李云舒看着嘉妃今日低调的形容举止，便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伏低做小，承受皇上可能的迁怒。

　　皇上过了不久便来了后宴，面色如常，惹得众妃更是小心翼翼。皇上先是夸起敏贵妃，言之比皇后不差分毫，接着便斥责起了两妃。庄妃素来温婉却被说得一无是处，嘉妃更是被斥责骄横放肆。李云舒不知道这些话里多少真假，多少是演给前朝看，只能谨言慎行，当没有耳朵。

　　皇上斥责完两妃后依然面色如常，似乎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嘉妃与庄妃也是平静如初。家宴正式开始了，气氛是压抑的风平浪静，内里却不知隐藏了多少汹涌的暗流。

　　嘉妃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是靠脸就能得到的，琴棋书画诗舞绣轶也是样样精通。头一个是嘉妃献独舞，舞姿轻盈、飘逸、柔美，似空中浮云，又似晴蜒点水，白纻长袖飘曳生姿，跟着酥腰轻折，随着玉臂飞扬。嘉妃俯身掩袖，半遮娇态，眼波流转而无媚色。节奏缓缓加快，嘉妃的舞步和动作都随之加快，但一举一动仍然轻快，如处于云端般轻盈飘逸，风姿绰约，丝毫不觉纷乱。绝色佳人配上倾城舞姿，当真是恨不能入画留存的美色，整个殿中看得目不转睛，皇上也不例外。

　　嘉妃舞完，略微气喘，脸色泛红地从下往上看来，目光澄澈又带着极致的艳色。皇上略微动了下腿，强自让自己移开目光，真心实意地赞叹，“爱妃颜色天下动，朕竟有幸而得之。”

　　李云舒早就看过嘉妃的各种美色，自然比其他人多一分抵抗力，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痴痴沉醉其中，自然也就注意到了皇上的目光改变。她心中惊讶，皇上居然这么快就从嘉妃这种绝色中回过神来。

　　嘉妃甩袖轻笑，缓缓退下去更衣，众人也都慢慢回过神来，但那种震撼却是不消，那般丽色却是不散。

　　其他准备了舞蹈的妃子们都开始坐立不安，有嘉妃珠玉在前，她们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丢人现眼。

　　庄妃献书法，虽不出彩但胜在安稳，庄妃心里也很憋屈，她排在嘉妃后面，无论送什么都比不上嘉妃的一舞惊鸿惊艳。

　　和、怡二贵嫔都处于封宫中，接下来便轮到了李云舒。

　　李云舒走出列，先恭祝皇上寿喜，接着道：“臣妾与穆贵人共同准备为皇上献艺。”

　　众人也都想到了穆贵人的剑舞，许多人抱了幸灾乐祸的心态，剑舞再美再壮丽能比刚才的嘉妃更美？

　　朱嫣将一直带在身边的画卷递交给林长恩，李云舒收了笑，肃声道：“这是穆贵人口述，臣妾执笔的《边城大雪图》，描绘的是辽东独有之景，还请皇上赏阅。”

　　林长恩将画卷展开，边城大雪图便铺开在皇上面前。林长恩愣住了，皇上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

　　边城大雪图，画的不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而是战争。

　　图上是十年前辽东一场极其著名的战役--樊城之战。初秋时节，牛羊肥美粮食收获，外族进攻劫掠辽东来获取口粮和物资。仗不打不行，盛平三十年气候寒冷，大雪竟提前一个月夏末而下，外族为了过冬口粮而来，没有抢到足够的牛羊粮食，或者没有死够吃饭的嘴，他们绝不会有任何退缩。因为饥饿而战的对手是最可怕的，他们不怕伤，不畏死，甚至就是在为了消耗人口而战。可辽东也绝不会任由劫掠，塞外收成不好，难道辽东收成就能好？

　　双方都知道，这一仗不死够人，停不下来。

　　樊城是外族进攻辽东的第三座城市，也是第一座重镇。前两座小城已经被血洗，粮食牛羊被抢走，茶叶盐铁被搜刮一空，老人孩子被砍掉脑袋，壮年男人杀成奴隶，女人被糟蹋后扔在冰天雪地自生自灭……一如既往的蛮族式屠城。

　　几百年来，没有哪一家辽东人与外族没有血仇，而血建立起来的仇恨只能用血洗净。

　　朱峰燃当年刚刚从辽东都指挥使王英耀的亲卫变成樊城的守城大将。王英耀对他下了死命令，守住樊城，整个辽东的军队都已经做好打仗的准备，死也要让外族的辽东之行到樊城为止。如果真的任由铁骑踏破辽东，即使没有屠城，辽东也会因饥寒交迫而成为死域。

　　王英耀让朱峰燃为他抗住三天时间，让樊城拖住敌人的大部队，辽东军队从四面八方兜口袋来围歼。樊城只是孤城，若是三天后没有救援的军队，城破人亡，会被外族屠城来恢复士气，那时就是人间炼狱。王英耀立下军令状，三天后樊城之围不解他将脑袋割下来挂在樊城城头祭城。

　　王朱签了血写的军令状，军令状下压的是樊城的生死存亡，压的是辽东的五十万条人命。

　　若成，樊城平安，他们围歼敌人的骑兵部队。没有抢到口粮加上死伤的壮年男人，足够让他们元气大伤，短期内绝不敢再犯边境，可以为辽东挣来数年的安稳。

　　若不成，樊城血洗，辽东受侵，外族的骑兵可以劫掠后满载而归退回草原，留下辽东尸骨成山，元气大伤还要面对缺衣少食的寒冬。饥荒和酷寒，将会葬送整个辽东。

　　而《边城大雪图》描绘的，正是这场决定了辽东十年命运的樊城之战。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