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请试剑

　　元渺带队友们在稍远处听了一会儿，了解了大概情况，便要往中心去。
　　为了不暴露身份，八人敛气屏息，将身上的武器法宝都悄摸收了起来，混在三三两两被吵闹声吸引的来人中走过去。

　　靠近以后，阮经年再次发挥起她的特长，不消吩咐便如游鱼般主动钻进了围观群众堆里，三两句便将周边人的话题带跑，转移到自己想了解的地方上。
　　很快她便同人谈笑风生，看模样真可谓如鱼得水。

　　元渺对师门司会的人际交流能力十分放心，随没多管她，直接让余下的队友们两三人一组分散到人群中。
　　她自己则和沈啼莺一起绕到北边后，瞅准间隙灵巧进入内圈，想看看闹事者究竟何许人也。
　　在她看来，谢家商铺在终讯岭再不受待见，那也是不容小觑的新兴势力，就算被发现搞了什么小动作，一般小商户也不敢明着对她们指手画脚信口开河。
　　这位许老板点名道姓“曝光”谢家干的“龌龊之事”，还有一呼百应的架势，应当很有些来头。

　　没过一会儿，元渺看到离开打探消息的阮经年循着气息找了过来，脸上虽挂着假笑，却能看出满身怨气，凑近低声耳语：
　　“里面那人果然不是寻常人物，我打听的时候她们都讳莫如深的样子，不明不白地说几句就不肯再开口了。”

　　既然是在岭中有些能量的人，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摸清底细。元渺对此内心其实隐有预料，因而听她说后也没太惋惜，只例行公事地顺口问：
　　“没事，我们毕竟脸生，被提防也正常。她们都说什么了？”

　　“她们叫他许富，好像以前也只是个走私矿石的二道贩子，不入流的角色。但就在前几年，他突然自称要金盆洗手，改名许达，还把店里大换血，矿石全部低价抛售，换成好多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高级货。自那以后，他平时出手也变得特别阔绰，脾气嘛，倒是更差了。”

　　阮经年原原本本将听到的话复述出来，停了停，又大略总结道：
　　“所以她们觉得，这家伙估计是攀上什么大人物，有靠山了，这才在这里耀武扬威。而且她们虽然说得很小心，但我看这些围观的人可能很多都被欺压过，对许富敢怒不敢言。”

　　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许老板真的那么得民心呢。
　　如此事情便好办多了。
　　元渺抬眼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虽然她们不能直接对许富出手，但暗中使点绊子，让他当众下不来台还是容易的。

　　正好她带了张宝贝符箓，只要贴在许富身上便能让他口吐真言。
　　等他说出真相，买家们自然觉得此人说法前后矛盾、反覆无常，可信度降低，清晖也就不必担心家里的生意受莫须有的罪名影响。

　　许富，许达。无论他叫什么，靠山是谁，元渺今日都不想放过他。
　　且不说清晖是她过命的初代队友，就算退一万步，造谣生事、大肆煽动民众情绪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终讯岭没有三司，界首城的三司管不了这儿，那就她来管。

　　不过，这改名的事，倒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祁不语，祁惊风。
　　多么相似啊！或许这种表里不一的人，都有改名的爱好。
　　好像换个名字就能改头换面似的。

　　沈啼莺一看到元渺的笑就知道她又有主意了，感觉方才听到谣言憋的那满腹火气能发泄出去，武修的战斗热情瞬间被点燃，兴奋问：
　　“队长你打算怎么做，我们直接上吗？”

　　元渺摇摇头，笑着示意沈师姐稍安勿躁，拿起飞书玉简在上面写字，嘴里说道：
　　“是有个办法，我先和清晖她们说一声。”

　　【终讯岭探查小队】
　　【天下第一是我的】清晖，我和沈师姐准备给许富贴真言符，你要过来吗？

　　消息发送出去后，一息不到，玉简就闪烁起来。
　　元渺看了眼，回复她的却不是谢清晖，而是某位一直别别扭扭的刀修。

　　【赤焰宗-双刀璃】真言符？
　　三个字加一个疑问符号，尽显天之骄子的傲气。

　　可惜元渺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她只是奇怪堂堂赤焰宗之光竟然不知道真言符，于是特别好心地想解释：
　　“就是一种能让人不得不讲真话的符箓，只要贴在身上……”

　　“不对，她是不是想问我真言符是哪来的？”
　　写到一半，元渺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下动作转头问沈啼莺。
　　接着，也不等人回答，她就赶紧划去前面的字，打算重新回复。
　　正在这时，群组里终于冒出了清晖的消息。

　　【山水清晖】我马上到。

　　阮经年懒得拿自己的玉简看，探着脑袋紧贴在元渺旁边，看见这句，笑嘻嘻地说：
　　“呦，看来小谢也很想凑这个热闹，二话不说就来了，她以前可没这么性急过。”
　　沈啼莺在一边听到后，深觉她这死对头果真蠢笨，没好气地说：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喜欢到处看乐子，清晖这是担心自家产业！”

　　元渺看向东侧，方才谢清晖、苗蔻和宁玄览是往这边去的，司徒璃越长秋两师姐妹则在西边。
　　很快，三人拨开人群找了过来。
　　谢清晖冲在最前面，脸上淡然不见，眼神中泄露出几分焦急。
　　站定后，她踌躇片刻，开口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
　　“队长，你们先回去吧，我留在这解决。”

　　约莫这三人来时没通过气，宁玄览闻言难掩惊讶，发出疑问：
　　“啊？！”
　　音量略有些大，旁边的人听到后好奇地看了过来，他赶紧压低声音又问：
　　“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队友吗？”

　　谢清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元渺，固执地重复：
　　“你们先回去，向郭长老汇报情况要紧，我在这边处理完就回去和你们汇合。”
　　苗蔻见谢清晖不肯说原因，心里自动将这事赖到闹事者的头上。她转头盯着许富，右手摸上做了伪装的归墟囊，嘴角上扬，阴恻恻地说：
　　“我看这人多半有些毛病，我今日就发发善心，去给他治了。”
　　说完就要取针飞射。

　　元渺赶紧把她拦下，拉到身边控制住，看着谢清晖，只问了声：
　　“你想好了？”
　　谢清晖沉默一会儿，而后点头，面上表情也随之变得坚定。

　　“行，那就听你的，我现在和司徒璃她们说。”
　　元渺干脆利落地说。
　　虽然她想留下来，用真言符从许富身上挖点线索，但这还是清晖第一次自己主动站出来提要求，她当然要满足。

　　旁边的沈啼莺还是有些担忧。清晖毕竟是以防为主的道修，攻击手段不多，万一情况有变，难免被动。
　　听元渺同意后，她忍不住接话补道：
　　“要不我也留下来吧，我们俩还有个伴。”

　　不料谢清晖虽笑得腼腆，却毫不迟疑地摆手拒绝，语气罕见的果决：
　　“不用了师姐。你们的身份都不方便在终讯岭停留，必须尽快回去与前辈们同步情况。况且真言符太过珍贵，用在这人身上未免有些浪费。”
　　“你们放心，我不是孤身一人，背后还有谢氏商铺的势力，不会有事的。”

　　一长串话掷地有声，带着主人平素藏起的自信锋芒。
　　看沈啼莺似乎还想再劝，元渺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摇头。
　　在她们的印象里，清晖似乎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师妹，博学多识、寡言少语，没有什么尖锐的棱角，就像她的应土天赋一样，整个人如大地般温润。

　　因此，她们也一直把她当作需要照顾的妹妹，有时忘记了她也曾独自从入门测验中拼杀出来，也是学了一身不凡本领的修士。
　　所以，虽然元渺还不太清楚清晖这次为何强烈要求自己解决许富之事，但作为同门、队友，她们应该相信她。
　　相信清晖能妥当处理好一切，也能用她自己的手段，摸透许富的底细。

　　*

　　等元渺安排完，一行七人离开终讯岭，通过城中传送阵回到冰云脊时，天色已经开始变亮。
　　长夜已过，朝日在地平线上露出一个圆弧，浅金的日光均匀撒在身上，是与密道里照明阵法的光不同的温暖。

　　郭婞直原本和孩子们约定好定时汇报探查情况，可后半夜一直没收到消息。
　　即便心里明白这是她们成长必须经历的历练，但她还是提着颗心，生怕她们出什么事，在玉简上四处找人询问，着急得坐立不安。

　　终讯岭不像冰云脊，毕竟是不太见光的地方，人员复杂三司不管，这些孩子还是第一次下山，在单纯的师门修行久了，不知外面的人心险恶。
　　她越想越担心，在住处门口来来回回徘徊，眼睛频频望向通往传送阵的那条小路。
　　整整一晚，已经过了任务时间，她们却还没回来。

　　郭婞直再次低头看了眼玉简。
　　正道在终讯岭附近的线人说，岭中出了大事，之前好像被阵法封闭，不能出也不能进。
　　这也太巧了，她们刚派出弟子去那儿探查，那儿立刻就有反常情况，说不是邪修手笔都没人相信。
　　她死死注视着这条消息，像是要透过它将邪修灼烧殆尽。
　　看着看着，玉简表面荡起一层层波纹。

　　【加密消息】
　　【竹动门开】阵法已破，陆续出岭。

　　消息后还附上了一张留影阵法画出的图，上面拍到了八人在夜色中的身影。
　　郭婞直一眼扫过去，画虽模糊，但她认出这群人中打头的正是元渺，不觉喜出望外，急忙收起玉简，继续望眼欲穿地看着小路尽头。

　　约莫一刻钟后，路口终于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她急忙迎上前，却发现少了谢清晖，欣喜的表情一顿。

　　七人回来没用马车，在谢家商铺一人买了一张限时隐身符，一路狂奔才堪堪在效用消失前混进出城人群中。
　　当然，限时隐身符虽然打了折，但价格还是不低，山林野人宁玄览是出不起这个钱的，只能由队长慷慨解囊。
　　元渺风尘仆仆地走在前面，看出郭长老的担忧，生怕她二话不说找上终讯岭，赶紧先替师妹报个平安：
　　“郭长老您别担心，清晖留在岭中处理家中产业的事，和谢家商铺的主管一起，很安全。”

　　郭婞直前面刚把心放下，就看到队伍少了个人，眼下听到元渺说谢清晖人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这些孩子，差点没把她吓死。
　　确认大家都平安后，她平复了情绪，带几人进屋。

　　元渺一五一十将她们的所见所闻汇报给长老，重点描述了拍卖会场的异变，以及那座还没来得及查探完全的地下迷宫，最后还提了一下许富的事。
　　这人几年前突然金盆洗手，还多了不可说的靠山，实在可疑。

　　郭婞直边听边点头，对她们的收获非常满意，甚至可以说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不错，你们做得很好，先回房间休息吧，我结束集议后叫你们吃饭。”
　　几人在终讯岭时还不觉得，如今一回到冰云脊住处，顿时感觉困意涌上来，个个哈欠连连。
　　元渺看队友们都或多或少有些精神不济，眼皮眼看就要当场合上，便应了下来，和司徒璃、沈啼莺一人拖一个，把她们都运回房间。
　　只留下宁玄览呆呆站在原地和郭长老对视。
　　过了半晌，郭长老都要忍不住上手了，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欠着队长钱没还，自然只能自力更生了。不仅如此，往后他大约也得拼命干活抵债了……

　　红日渐渐移动，爬上最高点，在这极寒之地努力释放热情。
　　小楼二层，元渺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声音，艰难地说服自己坐起身，揉揉眼睛望了眼窗子。
　　看日色应是正午时分。忙活一夜，她这一觉睡得有些长了。

　　“你先别喷火，这层壳又快被你烤碎了。”
　　谢清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元渺闻声彻底清醒，翻身下床，几步走到门边，心里还有些疑惑：
　　喷火？清晖这是带了个什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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