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三十五章
　　2017·18th
　　装作不认识或者把他撵走？蒋慈溪觉得这两个选项都不科学，到最后他一言不发往角落的位子里坐下了。那杜西韧自然是要坐过来的，在他点餐之后，他端端地坐在了蒋慈溪的对面。
　　“我以为我看错人了。”
　　杜西韧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好不遮掩的看向蒋慈溪，他那目光的意思蒋慈溪太懂了，弦外之音就是蒋老师你骗人了啊，什么打了车了，结果根本没有走人。
　　“好多人都说这家砂锅米线好吃，你也来试试？”蒋慈溪才不要跟他扯什么看没看错人或者蒋老师撒谎，直接跳过，把话题扯到当前来，“你点的三鲜还是牛肉？”
　　“你干嘛去了？”杜西韧听了蒋慈溪的话一点儿不动，把话题又撤回去。
　　“他们说三鲜不错，适合我这种口味要清淡的老年人。”
　　“你一直在补习班吗？”
　　“你要个小碗吗？我帮你拿一个吧！”
　　“老师……”
　　“再拿一个勺子。”
　　“景山他们联系过我了，说他们避寒去了你不愿意去，那你住哪儿？又在哪儿吃饭？”
　　蒋慈溪充耳不闻，到消毒柜里拿了两个碗、两个勺子，然后慢吞吞地走回来，一坐下就开口说话，“我住哪儿、在哪儿吃饭不是你应该担心的问题。你好好做你的事情。既然答应了要顶替白老师上课，就不要三心二意。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顶替他上课，你的出发点让我很不舒服。希望你能做好。”
　　“对不起。”杜西韧轻轻说了这三个字，两个人的对话第一次对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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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鲜米线……小心烫手。”上餐的阿姨放下还在沸腾的米线锅子，照规矩大声地提醒他们二人。
　　这碗三鲜是蒋慈溪的，他往自己的小碗里夹了米线，正准备吃的时候，看到杜西韧正望向自己，有点儿不好意思吃了，挣扎了一番说：“不嫌弃，先吃我的吧……”
　　杜西韧笑了，“不想给我吃也可以的。”
　　“那就不许吃。”蒋慈溪说完把自己的砂锅往自己跟前挪了点儿。
　　看着蒋慈溪的样子，杜西韧还是笑。
　　“老师……”
　　“不许跟我说话。”
　　“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不好。”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三岁啊？！”
　　“你又不会做饭，你一个人怎么住？”
　　“说的好像你会做饭似的，哼哼哼……”蒋慈溪笑了，他想起这家伙当年经常跟着自己蹭青中食堂，这会儿长了点岁数就忘记自己当年了？!
　　“我可以学着做。”杜西韧从那句哼哼哼里听出了蒋慈溪的愉快，而且肯定这愉快来自于对自己厨艺的看不起。
　　“那我也可以啊……”蒋慈溪嘴里终于吃进了第一口米线，嗯，同学们的推荐很靠谱，果然很美味。
　　“那你住哪儿？你刚才是去看房子了吗？”杜西韧决定不要扯什么学厨了，如果老师不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那么，至少要知道他住在哪儿。梁小福表达的很清楚，老师是要自立门户了，这个门户立在哪里他们也不清楚。
　　“……”蒋慈溪吹吹这一口米线，决定当没听见这个问题。光是每天上班要遇见他已经很痛苦了，如果告诉他住处，蒋慈溪觉得就别再想有安生日子了。
　　杜西韧没有等到蒋慈溪的回话，但是等到了自己的三鲜米线。虽然没有话说了，但是可以认真的吃点东西。他今天是有认真的听课，听蒋慈溪的课，然后又听了周老师的课，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蒋慈溪没有听见杜西韧再说话，心下里就舒坦了。他的米线先来，自然他也是先吃完，擦干净嘴后，蒋慈溪的目光越过氤氲的热气，落在杜西韧身上。
　　说实话，看杜西韧欢实地吃饭一直是蒋慈溪的快乐源泉之一，不管是在食堂，还是在他的单身宿舍里，当年那家伙好像永远没有吃饱过，每一次吃东西都像是一场战斗，不管吃的是什么，都会认真对待、坚决“消灭”。
　　现在这个杜西韧吃东西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一点儿欢实劲儿都没有，斯文规矩。米线吃进嘴里没有一点儿声音，饭碗周围也没有汤汁洒落，更不会有飞快地憨笑着把掉到桌面的食物再塞进嘴里的小傻瓜时刻……蒋慈溪看着他，突然就生出了巨大的陌生感。
　　轻柔的吉他声音从杜西韧的手机里传出来，他的手机就放在餐桌上。蒋慈溪听出来那首吉它曲是《爱的罗曼史》，刚才生出的巨大陌生感一下子就消失了。杜西韧抱歉的看看蒋慈溪接起了电话，蒋慈溪因为那首《爱的罗曼史》陷入了回忆。
　　蒋慈溪清楚的记得那是高二，这些家伙们的合唱比赛训练，非要吵着蒋老师弹个吉他让大家高兴高兴，蒋慈溪没有推辞，弹了《爱的罗曼史》，也记得杜西韧当时就在自己的身边，愣愣地看着自己……之后还跑来说让自己教他弹吉他……
　　弹吉他啊，有多久没有碰过琴弦了？蒋慈溪自己也不太记得了，这一瞬间蒋慈溪决定等搬到鲤鱼巷之后，要去买一把吉他，不需要多贵，能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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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讲了两句电话就发现蒋慈溪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了，他面上含着笑，应该是想着一些愉快的事情。如果那件愉快的事情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那就更好了。杜西韧心里这样殷切的期待着，耳朵里听着林斐雯跟他讲他要求盯住进度的事情，对于事情目前的进度，杜西韧很满意。挂掉电话后的第一件事情是赶紧吃自己的那份砂锅米线，如果不能够吃完就没法跟上蒋慈溪。
　　蒋慈溪见他讲完了电话，便起身了，说：“再见。”
　　杜西韧几乎是含着笑大口吞完最后一口的，就知道老师要跑！“我跟你一起走。”杜西韧抓住时机说了这句。
　　蒋慈溪说：“你还没吃完……”
　　“我吃完了。”杜西韧的笑算得上狡猾，一面说着，一面用纸擦嘴。
　　蒋慈溪看着他这模样哭笑不得。
　　杜西韧三两步走到蒋慈溪身边，“我送你回去。”
　　蒋慈溪觉得自己恐怕是被他盯上了，便认了命，说：“走吧。”
　　杜西韧的眼里马上就着了笑意，跟平常的样子有了巨大的差别。蒋慈溪觉得，杜西韧还是那个杜西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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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里既没有音乐，也没有人说话。蒋慈溪看着车窗外面，杜西韧认真开着车。
　　杜西韧琢磨着说什么话开头，那边蒋慈溪却先向自己说话了。
　　“我从景山家搬出来了，以后你不要再去麻烦他们。”蒋慈溪为什么这么着急的要搬出来，杜西韧从自己这里下不了手，总是去折腾景山和梁小福，这也是蒋慈溪一定要搬出来的原因。
　　“好。”杜西韧直接答应了。如若不是蒋慈溪，他也没兴趣结交景山。说不到两句就动手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人。梁小福还算个人才。
　　简短的对话之后有没有了声音，杜西韧用余光看了一眼蒋慈溪，没成想，蒋慈溪正看着他。
　　杜西韧被看得有点儿小激动，脸上逐渐有了笑容，“您第一次这样看着我……”
　　蒋慈溪心里想着这不是第一次，招待所那晚也看了，嘴上却是一点儿话没说。
　　“是不是变化好大？”杜西韧踩下刹车，等红灯，“没想到能变成这个样子？”
　　“也不是……凭你当年的成绩是应该走名牌大学毕业、大公司工作出人头地这种路线的。所以，应该是这个样子。”蒋慈溪知道杜西韧看见自己正在打量他了，也不打算躲，便慢悠悠的回了话。
　　“那时候我不愿意这样的。”杜西韧笑笑说：“那时候我没想过要考什么名牌大学，我想当老师，陪着你当老师。”
　　蒋慈溪听着杜西韧盈盈笑语，知道他没有说假话。
　　“最好能跟你教同一个年级，你教一二班，我教三四班，我教得不好你来教导我，你不想批改的卷子和作业我来批改，你不想早上守着学生出□□来守，你不愿意去食堂打饭、打开水我去……我只想这样的，老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
　　杜西韧说着这样的话，蒋慈溪再不能淡然的看着他的脸，打断他的话说：“绿灯亮了。”
　　杜西韧没有再说下去，车子动起来，杜西韧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半死。
　　一路无话到了景山家小区，蒋慈溪下车后没有立刻关车门，而是喊答应了杜西韧说：“
　　没有如果，也没有对不起。”
　　杜西韧看着蒋慈溪，看到他面上有温柔的笑，一如当年的温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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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的时候蒋慈溪才发现自己的手又开始发抖了。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钥匙孔里，蒋慈溪试了好几次依然不能，一下子他就泄气了，顺着门板蹲坐下来，头埋进双膝之间。
　　“我想当老师，陪着你当老师。”
　　“最好能跟你教同一个年级，你教一二班，我教三四班，我教得不好你来教导我，你不想批改的卷子和作业我来批改，你不想早上守着学生出□□来守，你不愿意去食堂打饭、打开水我去……”
　　杜西韧的话字字句句敲在蒋慈溪的心上，敲得他鼓起所有勇气制造出的乐观情况都像个笑话。为什么要搬出去？为什么要积极的投入到工作里去？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一次又一次的面对他？全部都是想要从“杜西韧”这个人那里“毕业”，不要再让他再一次嵌进自己的人生里来，蒋慈溪的人生已经千疮百孔没有经络的，不要在拖进来一个好好的杜西韧。
　　蒋慈溪所有的勇气，所有的努力，被他三言两语敲的粉碎。那些话蒋慈溪第一次听见，他从来没有想过，十几岁的杜西韧还想过这些。那些话多么的动听与甜腻，比世上最甜的山盟海誓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它们不是出现在此时此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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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的心跳越来越快，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蒋慈溪的笑容那样的温柔，温柔到杜西韧仿佛感觉不到十几年的时光流逝，好像自己还是那个高中生，还可以随时扑进他的怀里得到安慰。十几年的牢狱会对一个人又怎样的影响杜西韧没法知道，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蒋慈溪出来的时间太短，最近的状态太好，两相比较下来心中全是不安。
　　明明答应过不再打搅景山和梁小福，还是拨通了梁小福的电话，要的是他们家的门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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