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秋蝉同人诱敌深入

　　明诚推开七号门的时候，包厢里头坐着的已经不止周斯喻一个人了。
　　“大哥，那边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这里还有份文件，需要你亲自签一下。”明诚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份文件递给另一个男人。
　　“不错，速度挺快呀……”男人接过了文件，打开来一目十行地扫过，笑赞，“干得漂亮！”
　　明诚笑了笑，将随身携带的钢笔递给自家大哥，见他落笔签字，又随手把几份租房合同撂向周斯喻：“都是同仁医院附近的几处公寓，房东我都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你看看那个地方合适，自己跑一趟去定下来，总住在饭店里人多眼杂的也不合适。”
　　“这世家少爷就是不一样，雷厉风行，财大气粗，到哪儿还都有跟着打下手的，”周斯喻翻了翻手头的几份租房合同，招呼了明诚坐下后，转头就跟对面的男人揶揄道，“我说明大少爷，你确定你这身骨头还没上锈么？怎么样，枪还会开吗？”
　　好朋友可不就是无聊时用来互损的，两人阔别重逢，说上几句话却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明楼掀动眼皮瞅了他一眼，虽是默不作声，镜片下面却有锐利的寒芒划过，他动作不紧不慢地旋转上笔帽，方才淡淡地道：“你亲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别，现在物资多紧缺，前线弹药都不够用的，你那子弹还是留着对付敌人吧，”周斯喻交叉着十指靠在椅背上，感慨叹言，“有时候真想回到战场上，可以痛快淋漓地杀鬼子……”
　　当兄弟的面，就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想诉一诉心底的苦，也似乎是察觉到自己不该说这些，周斯喻忽又皱起眉停下了。
　　隐于地下的谍报战争从没有一刻停止过，他们这些人，就像是不见天日的飞蛾，为了追求那一丝光明宁可飞身扑火。
　　总有些事情，那怕再难再苦，也终究需要有人去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也不能因为难为而选择不为，选择临阵脱逃。

　　道理相信很多人都懂，可人心毕竟是肉长的，每天面对着敌人假装微笑，眼睁睁看着数不清的同胞枉死，看着战友流血牺牲却不能手刃了仇人，那种剜心刮骨的滋味儿，当真不是人受的。
　　他们三个谁又不和日本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现在的隐忍便是为了将来可以将这些侵略者赶出国门，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还老百姓一个现世安稳，别都像他们一样，落得个家不成家。
　　明楼没有接话，只是将签好的文件撂在好友面前的桌子上，随即抬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捏了捏晴明穴。
　　前线紧需一批物资和药品，早先这些事一直都是明家大姐在做，明楼从不过问，也毋需操心，可如今大姐明镜成了祠堂供台上一块冷冰冰的牌位，小弟明台又远走北平，至今音信全无，诺大的明家竟只剩下了他和阿诚……
　　这些年一直跟在大哥身边，明诚当然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紧忙着打岔道：“我刚上来的时候碰到了李默群，76号今天在上海饭店设了宴，摆明了是给那两个从军统叛逃投汪的人接风的。”
　　明楼擦拭着镜片，点头接道：“上午在市政府开会的时候听周佛海提起过，他此次去南京出差听闻了这件事，说本就是汪精卫和李默群一力促成的，其中一个还是李默群的外甥女。”
　　汪伪政府以层出不穷的手段大肆拉拢国民党内部官员收为己用的事儿也算是屡见不鲜了，便是多了两个李默群的亲戚也没什么稀奇，毕竟朝里有人好做官。
　　每天投降叛变新政府的大有人在，的确没什么好言论的，明诚想说的倒也不是这个，他转了头去控诉周斯喻：“你到底跟人家姑娘说什么了都，那脸白得跟张纸似的，刚刚差点没一头从楼梯上摔下去！”
　　他？他能说了什么？
　　周斯喻当真就回想了一番，却实在想不到自己说了什么过份的话，能让那个一向镇定自如的师妹都面色大变？于是更觉惊奇：“我能说了什么？总不至于还是因为我隐瞒了身份的事吧，她出门的时候不还好……”
　　“砰——！”
　　突兀的一声枪响，像是在静夜中发出的信号弹，明诚立惊而起，三两步就跨到了窗户边，往楼下望去。

　　暗夜之中，枪声乍起，真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尽兴散宴的一群先生太太，没想到刚刚才谈论过飓风队一连串的“壮举”，随即就在饭店门外被人给伏击了，毕忠良喝命之下，76号的特务忙于反击，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几个日本士兵也很快冲上前来，加入战局。
　　茫茫夜色下，漫天风雪中，一时只见得枪口迸发出激烈的火星，双方火拼，不时有人中弹倒下，或死或伤。
　　司机老罗在枪响的瞬间就猛一脚踩下了刹车，却被四射的乱弹给阻在了当口，忽而一颗子弹穿透了车前窗玻璃飞射到后座上，还好叶子反应及时急推了春晓一把，才让她免于受伤，三人匆忙趴下身体避在车内。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更糟糕的是，他们已经驶出了饭店门口一段距离，车轮因被子弹扫到而爆了胎，几乎是进退不得，现在敌我状况不明，周围还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若是被他们冲上前来，那么困在车里的三个人很可能就成了网中被围剿的虾米。
　　毕忠良吩咐陈、唐二人掩护着李默群和一帮子女人退到了饭店之内，只要76号的人没死光了，饭店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唐山海不清楚今天的行动是不是军统一手策划的，他初到上海，还没有摸清楚特工总部的情况，甚至还来不及和军统上海站的人员会面，但身为戴老板亲遣的特使，没有他的命令，暗杀行动根本就不应当开始，外面埋伏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军统的？
　　还有叶子，叶子她还在外面……
　　“碧城！你守着舅舅！我去帮忙！”
　　惊急之下，唐山海正欲冲出门去，却又被人强行拉了回来。
　　李默群制止了他的行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在敌人火力十足的情形下，李默群不可能让自己的人出去冲锋陷阵，更何况唐山海刚救了他一命，在敌人还没有被彻底击退之前，以他的身手在自己身边保护着，好歹也能安全一些。
　　唐山海下意识攥起了拳头，指甲深陷在掌心里也觉不出痛意，他低下头，掩去眼睛里差点就遮不住的无力和苦涩。

　　子弹是不会自己长眼睛的，原本在街上的路人此刻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来不及跑开跟着一起避身在饭店里。
　　“嫂子，你千万待在这里别乱动，我出去看看！”
　　现在和76号的人站在一起反而更不安全，在大厅里为刘兰芝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藏好，陈深扭头就想跑出去，却被惊魂未定的刘兰芝一把拽住了手臂，她的手指隔着衣服甚至掐进了他的肉里：“你别去！那外面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呀？你又不会开枪，你伤还没好……”
　　她的丈夫还在外面生死未知，她怎么还能让自己的弟弟再跑出去，万一，万一……
　　“嫂子你别怕，老毕他还在外面，我只是去看看，不会冲上去的。”陈深反手用力握了握刘兰芝冰凉的手，安抚着让她的情绪别那么紧张，等她松开了手指后，便急忙忙一头扎了出去。
　　陈深眼明身疾地避开四下飞射的子弹，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一路奔到毕忠良跟前。
　　“过来做什么，你嫂子呢？”子弹已经打光了，毕忠良躲在障碍物后，迅速换了弹匣。
　　“放心，保证完好无损。”陈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探头朝外望了望战况，便有子弹从太阳穴边擦过，他迅速把头撤回来，“老毕，对面楼上十一点钟方向，有个狙击手，干了他！”
　　抬手再度打中一个，听到陈深这话，毕忠良猛瞪着他：“你想干嘛？”
　　“你知道，安绮要是死了，今晚上在场的我们一个一个都别想活了，你掩护我，我去救她！”
　　毕忠良如何不晓得，可是现在这情形，出去就是自己找死，何况楼上的狙击手占据有利位置，要是那么轻易就能击中，他早就想一枪毙了他，何必还要等陈深开口，毕忠良咬着牙正想说什么，那边的陈深却已经箭一般窜了出去。
　　“小赤佬，你给我回来……”
　　毕忠良伸手徒劳地抓了一把，连个衣角的边都没能摸到，他握拳虚空捶了下，忙向分散在四处的手下扬声厉喝：“都给我听着！集中火力，掩护陈队长！”
　　连枪都不会开还敢乱跑，这个不要命的小混蛋！
　　暗中咒骂一句，毕忠良运极目力，举起手|枪向着陈深说的方向击去。

　　叶子看得分明，狙击手射出的第一颗子弹是冲着李默群所在的方向，他们伏击的目标想必也是那几位76号的当权者，而自己三个人只是被无辜殃及的池鱼。
　　对街楼上的狙击手无疑是个大|麻烦，那几个负责保护叶子的日本武士还在极力靠近，但有狙击手居高点射，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没见着其中有一个想要强行突破的，已经倒地不起了。
　　别说现下叶子手上没枪，就是有枪，她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反击，更别说这些埋伏的人还都是一群抗日志士，但她也不能再这样躲在车里坐以待毙的等死。
　　外面已经陷入了混战，他们却在整条空朗朗的街上沦落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根本不指望还有人能帮得了他们，他们只能自己依靠自己。
　　想及此，叶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开右手边的门锁，推开了车门。
　　“春晓，下车！”
　　“小姐，我掩护你，你先……”
　　“别说废话！”
　　想死还不容易，但是她们今天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能够活得更好，无谓的牺牲本不必要，谁都只有一条命，能活着何必要去寻一条死路。
　　两人尽量缩小身形躲在车下面，叶子背抵着冰凉的车身，伸长了胳膊打开车前门，司机老罗还埋着脑袋横趴在前座上，密集的子弹扫射下，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老罗，不管你是哪边的人，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跑。”
　　叶子的声音绝对算不得大，在砰砰作响的枪声里，甚至都不一定能听得清楚。
　　可是老罗却动了。
　　他依旧横着身体，却从副驾驶座上抬起了脸——还是那张十分憨厚的脸，褐黄的肤色，深刻的笑纹，可那眼神却变了，渐渐变得清明、坚韧，闪现出睿智的光芒。
　　“那小姐可算是说错了，我的任务就是要保护你，所以不是我跑，而是你。”
　　话音未落，老罗突然就从座位下边摸出了两把枪来，他利落地翻身下了车，借着车身的遮挡左右手同时开枪，欲带着叶子两人往酒店门口退去。
　　“快走！”
　　楼上的狙击手显然发现了老罗的反击，立即转移了目标，一枪击中了他的右手，子弹瞬时穿透了他的手掌，枪落在地上，手血流不止。
　　叶子伸手一把将老罗给拽回了车下，阻止他以身犯险的举动。
　　老罗明显是想用自己的身躯替叶子竖起一道防护墙，可叶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自我牺牲。
　　今次设伏的人员乔装打扮，弹药充足，这般大张旗鼓的行动，十有八|九就是军统上海站的人。
　　叶子是真不明白军统这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李默群一干人等还在酒店里头好好地待着，个个全须全尾的连个面都不露，他们还不赶紧收手趁早撤了么？
　　76号先前是被打得措手不及，但等附近的人全都赶到，他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这般冲动鲁莽的行动，究竟是哪一个没脑子的人策划的？
　　其实叶子倒是早发觉了老罗的异常，一直以为他是义父派来监视的人，可方才老罗既然能对着军统的人毫无顾忌地开枪，那么对于老罗身份的猜测就只剩下了一个——他很可能是组织的人。
　　阴冷的夜风中，老罗却是满头的汗珠淋漓而下，他捂住手上流血的伤口，因为过度的疼痛大口喘息着：“……这里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离开……”
　　“好，我们一起离开。”叶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抽出自己的手帕，让春晓先给老罗包扎上伤口止血，探手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把还染着血色的枪，小心挪到车头处，叶子正欲开枪射伤楼上的那个狙击手，令他知难而退，却见那人骤然从楼上跌落下来，已经死翘翘了。
　　叶子仿如心所感应，忽然回转头来，便有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蓦然闯入到她的视线当中，风驰电掣一般，穿越了枪林弹雨，一路向着她奔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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