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离歌

　　江南和我分别化名“沉海”、“木木”撰写的《记者暗访色情网站纪实》登上当日《H市日报》的头条。报纸大卖。我和江南分别获奖金3000元。暗访任务完美收官。

　　报社给了我和江南齐齐放了一天假。我睡了近期以来最长最沉的一觉。苏菲也不管我，任我在床上醉生梦死。她常说一定要睡到饿醒才叫人生。所以我一睁眼发现枕头四周已被薯片和鸡爪等零食包围时，我简直太爱她这种煽情的活法。如果睡到饿醒体会的叫做快意人生，那么饿醒在一张被食物填满的大床上，体会的一定就是死而无憾了！

　　这天的苏菲心情也好到爆表，除了变身田螺姑娘将我的住处打扮得像个仙境，还亲自下厨给我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家乡菜。苏菲是个真正独立又能干的女孩，对于我的口味喜好也是了如指掌。我们像小时候那样边吃边抢，我内心的伤痛也在这吵吵闹闹的拌嘴中有了舒缓的趋向。友情和爱情一样珍贵，也和爱情一样可遇而不可求，而这样青梅竹马的朋友就更值得好好守护和珍惜，我夹起一只鸡腿放到苏菲碗里，体贴地说“多吃点。以后我要好好跟你学做菜。”

　　“你没精神失常吧？”苏菲见鬼似的打量着我“你想吓死我。你做的菜哪个敢吃？”

　　我笑笑没有回应，现在的我真的只想做个全新的秦朗，其中首要的就是努力抛弃掉我身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坏毛病。来到H市后发生的一切已越来越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你是怎样的人就会吸引怎样的人，当你被一个人的美德所吸引，自己不妨先成为那种美德的承载者，而当你因一个可恶之人心生抗拒，则要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吃完饭后，我在苏菲狐疑的眼神和叽叽咋咋的追问下先是主动将残羹剩炙收拾得干干净净，再雷令风行地将盘子碗筷洗刷得锃亮。一切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每件生活里的小事都让我感到重要和神圣，饭后，我拿着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希望能够早早地在这个萦绕着玫瑰花香的房间里睡个好觉，百灵的一记耳光算是彻底把我打醒了。或许连她自己也想象不到这记耳光所产生的效果，好像从那一刻开始，那个不堪一击的秦朗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而我对王云舟的眷恋，也随着那一刻的屈辱而慢慢地开始减弱和消散开去。

　　当暖暖的热水冲过我的头顶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门铃声。我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是江南？要是让他看见苏菲将他的公寓搞成这副模样，他恐怕会生气的。我三下五除二地抓起毛巾胡乱一擦，套上睡袍就冲了出来。但当我冲到客厅时，门已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不是主人江南，却是一脸错愕的余子扬。

　　余子扬夸张地啊了一声倒退三步，抬头看了看门牌号，又左右环顾了一下，一脸茫然地望着身穿一袭性感真丝吊带裙的苏菲“妈呀，我不会见鬼了吧！”

　　苏菲俨然一副女主人架势，靠在门上笑着说“不认识本美女了？余大记者。”
　　余子扬还是一脸诧异，但一只腿已经跨了进来，一见满屋子的玫瑰花，再见衣衫不整的我，嘴巴又变成了O字型，他在沙发那里磨磨蹭蹭，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江南有没有在里面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苏菲狠狠瞪了他一眼，余子扬才又自圆其说地补充道“你俩现在穿成这样，又把这屋子整成盘丝洞一样，我这不是怕江南接受不了考验嘛。”

　　我急忙邀请余子扬坐下，快速进屋换了一件适合待客的家居服，有点尴尬地在他面前坐下“我最近遇到点麻烦事情，宿舍那边不方便住，江南就把他的房子借给我住几天。你可别往外说啊，不然大家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余子扬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吧。刚刚跟你开玩笑呢。江南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就算你们布了盘丝洞，可这家伙偏偏是唐僧。再说我跟谁说去啊我。”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感叹道“有你们女孩子一来，屋里气氛就更不一样了，江南这儿啥都齐全，就是太缺女人味儿。”

　　我总觉得余子扬从进门开始就话中有话，于是主动说“你是找江南有事吗？”
　　“没事啊。今天正好路过楼下，想着他也是一个人，就上来看看而已。以前我们哥俩住这的时候经常一起熬夜看球、喝酒吹水，不知道多开心。”

　　“原来江南也有那么活跃的时候？”我难以置信地说“我觉得他好严肃。”

　　“江南的确实比较内敛啦。不过以前比起现在，还是要活跃些。”余子扬彻底打开了话闸，他那张半张半合的嘴里仿佛永远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秦朗，就算今天不在这里遇见你，我也正打算找个时间跟你聊聊。既然在这里遇见你了，有些话不说更不行了。”

　　“瞧你搞得跟绕口令一样。什么话说呗。”我猜测着余子扬是否是打算问我上次那500元的事情，难道他真的相信我是小偷？

　　余子扬忽然杀了个回马车，他犹豫地看了眼旁边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苏菲，又吞吞吐吐地说“算了。今天你有朋友在，咱们还是换个时候说吧。”

　　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的苏菲听见余子扬这么说后，立即将遥控器一扔，邪恶地笑着说“唉哟，受不了你们这些文化人。拐弯抹角的不就是让我别呆这儿，阻碍你和说秦朗说悄悄话嘛。好了，我现在立刻消失，你们两个使劲儿在这里说个够，我保证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苏菲说完就像一道闪电般消失了。余子扬亲眼目睹因逃离速度太快，以至于一只拖鞋从空中飞过的苏菲，也不由心生崇敬地说“秦朗，你在选择朋友方面真是太有品味了。”

　　“快说吧。看你这架势，好像打算给我宣布什么惊天秘史似的。”

　　余子扬开始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他好像不断地在心里整理着什么，嘎嘎地干咳了几声，突然说出了一个差点让我昏厥的问题“如果我有意撮合你和江南，你觉得怎么样？”

　　也不是觉得我和江南不能在一起，而是和江南谈恋爱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也实在不敢去想的论题。关于沈雪的各种传闻让这个女孩在我心中早已幻化成一个完美的影子。死亡往往能抹去一个人身上微小的不足，让其闪光点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变得更加璀璨，所以才会“有生如夏花，逝如冬雪”这样触动人心的句子。至少我固执的觉得，能够走进江南心中的，就应该是沈雪那样的女孩，就算她不在了，也应该有另外一个像公主般美好的姑娘，让他惊鸿一瞥，情定终生。

　　不知道余子扬怎么能想出这种创意。由于他一直是奇葩中的翘首，对于他这种随心所欲的思路，我也并没打算当真，只能语气轻松地说“开玩笑的吧。”

　　我的表现让余子扬相当失望，他拿出了婚姻中介所的负责劲头“难道你觉得江南不够好？”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所以我觉得配不上江南。我只希望简单做个他的粉丝，跟在他身边多学些东西，然后看着他越来越好，这就足够了。”

　　余子扬瞬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令我觉得有些好笑。这本身就是一个有点无厘头的提议，于是我急忙安慰他说“如果江南知道还有人这么关心他，一定会开心的。但你也不能看到有单身女孩就替他张罗吧。就算要找，也应该找个像沈雪那样的女孩啊。”

　　听我这么说，余子扬重重地摇了摇头“本来我不该插手他的感情，也不该跟任何人再提及他的伤疤，但江南既然是我尊敬的大哥，我就不想坐视不理，我是真的觉得，也许你会是一个能让他走出过去阴影的女孩子，我绝对不是在乱点鸳鸯，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这是我第一次在玩世不恭的余子扬脸上看到这样郑重其事地带着求助的表情。我有些触动也有些不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地认为我可以，也很意外与江南性格天差地别的余子扬竟然和对方有着这样深厚的兄弟情义，于是我决定耐心听完他向我讲述江南的故事，那些一直被江南深埋于心底的秘密。

　　在余子扬缓慢的语速中，我终于跟着他一起回到了那个樱花纷飞的校园，一起回首了那个还会抱着吉他写情歌的江南，也一起见证了那场幸福和伤痛交织，承诺和背叛纠缠，在象牙塔里幸福悄然绽放，又残酷凋零的无望之爱。

　　故事里的江南一如我今日看到般才华横溢，君子谦谦。但另一个女主角却并非众人交口称赞的那般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原来所有世人看到和想象出来的美好，不过又一次被证明了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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