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余响

　　周沈禾到十一中已经是下午五点，日暮西沉，校园广播响起，学生播音员正在播报无关痛痒的教务安排。晚餐时间，德教楼走廊上人来人往。横廊上挂着的名人名言已经不是她们当初天天看到的那一系列了。好不容易爬到七楼，夏苍已经站在阳台前，专注的看着楼下某处，周沈禾站在她身边没有出声，也看向楼下。两个女生在分吃一根热狗，不很美好的画面，油腻腻的不健康食品，引人侧目的不卫生分食，但两人一边咀嚼着相视一笑让这不常规举动瞬间鲜活起来，夏苍几乎能闻到醇厚的烤肠味道。夕阳把少女们的清瘦身影拉的细长，交叠重合。
　　“真亲密啊。”夏苍语出感喟，“真遗憾我们之间从未如此亲密过。”
　　周沈禾怔住，转过头看向夏苍。可她并不回应，目光看向稍远一点的电视塔。
　　“你其实从来没想过要和我做朋友或想帮助我之类”略微肯定的语气，“我不是个单纯的人，你亦不是。进教室看到你的第一眼，你的眼神，表情，环胸的双臂，明亮的桃红色细纱短裙，以及带有轻蔑的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得到的微笑。你自己都没发现吧，所有人都两两同桌，只除你和何兴柯。异军突起，单人单座，不同于常。然而他有源源不断地女朋友。你却只有和你衣服明艳度截然相反的阴郁人际。”
　　“是吗？”
　　“我说了，我也不单纯。你是故意打翻豆浆的，因为我和大家一样对你不置一词。其实高二时，我也打翻过一杯水，淋湿课代表的语文卷。然后一脸抱歉的跟她道歉。原因是她的作文比我多出一分。看到你的表情时，我突然想到自己那时道歉是不是也露馅。因为你的眼神里虽有歉意，无奈，担忧，却单单没有害怕。事情是按照你的意图发生，你知道结果，有意而为的人从不害怕。那天晚上你也料定何兴柯会出现，所以你是故意让他出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关于秦树的问题上你单要把我当做对手，但我之所以把冬瓜的秘密告诉你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曾经。在你让我一步步失去冬瓜之前。我们还是朋友。”
　　广播里放了萧亚轩的《后来的我们》。迷离哀抑，仿佛快要断气一样。如同一段浸在红酒里的故事迷迷糊糊行至尾处，如梦初醒却即将结束。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周沈禾也看向远方。“可你是真的喜欢秦树不是吗？罗锡为？你这样给他命名，在你的通讯录里。这么隐蔽的表白，一个是亦舒笔下最终和两个女生中看似不起眼的那个在一起的男生的名字，然后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十一位数。刚好我都知道。所以我被你定位成不学无术任性无度的邵正印。”夏苍讷讷回头和周沈禾四目相对。“对吗？”
　　周沈禾问的沉着。夏苍惨淡一笑，语气默然：“果然，这样刚好解释得通了。”
　　夜风微凉，身后的教室里，有人开始自习。整个校园安静起来。
　　“不论你怎么想，在冬瓜这件事上我只想帮你。”
　　“帮我？把他从我身边夺走，你说你是在帮我。”
　　“你为什么不能退一步想想，毕竟肖大哥是他的爸爸，和他在一起冬瓜和你的处境都会转变。”
　　“肖大哥？对，你们是世交。富人多群聚。我怎么能忘了这一点。改变处境？你的想法未免太自以为是。他甚至连冬瓜何时来到这世界都一无所知，况且已有妻室。我姐在他身边时他也未尝想过要负起责任，现在你对我说他会来改变我们的处境！可能吗？”
　　“阿苍，夏栮与肖方的过去你我并不完全清楚，也许你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断章取义，这是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决的，你何必要钻牛角尖。这样偏执终归拖累你自己甚至连累冬瓜。你明知道他需要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成长环境？和另一个有爹有妈的宝贝蛋争夺父爱难道就是你所谓的‘好的成长环境’？”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沈禾语急，“在物质方面至少他的能力更强一些。”
　　“我和冬瓜也并没有困难到食不果腹的地步。”
　　“可他到现在也只是上着拖育所，没有正当户口。这样真的无所谓吗？”
　　被戳中盲点，夏苍瞠目，紧闭双唇。继而冷言道：“好整以暇的妄论他人窘境，普世神一样为我排忧解难。能对别人的处境指手画脚的感觉是不是很好？一施一忍才能长久共存。但很抱歉，周沈禾。你应该清楚邵正印和江宁波最后为什么决裂，就算没有罗锡为，她们自身强烈的存在感也会震裂彼此。江宁波的野心，我也有。所以，我们无法共存。”
　　“够了！夏苍。”周沈禾终于气累。光洁的脸上满是倦意。夏苍止声。
　　两个女生漫漫看过当初的教室，桌椅依旧，时光如常。可回不去的终究回不去了。
　　深深吸一口气，夏苍开口：“正式一点，从哪里开始，也让她们从哪里结束吧。”
　　长廊风起，教室里日光灯寡亮清湛，入目刺痛，广阔外檐，暗夜生辉，不成形状。女生彼此转身。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回声，没有告别语。
　　落幕，已剧终。相互呼应的不过清泪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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