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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如青丝暮成雪（6）
曲云说完之后，他几人全都沉默下来，半天谁也没有在说什么，最后艾黎竟然也笑了：
“哼……曲神医真是神通广大。”
曲厌宵挑挑眉接问：“右长老此话怎讲？”
“……不怎讲，只是曲神医左一句中原又一句中原，看来在那唐门身上下足了功夫啊。哈哈哈哈哈……”说至后半句他声音已然降下来似乎只是再说给曲厌宵听。
提起唐鸩，曲厌宵面色倏地僵住了。厉色瞪着艾黎，他们对视一阵，还是艾黎先转过头，再冲曲云行礼道：“那老夫一切边依教主所言。”
行礼过后，坦坦然退出室内。
待艾黎走后，曲云也没再持着教主身份，赶忙走回内室去守着孙飞亮，曲厌宵跟着进去，且看着她那副心疼的样子，心中烦躁极了：
“你也不用这般守着，没有解毒，他且醒不过来，若是醒来便是毒发，反倒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曲云伸手摸着孙飞亮的变形臃肿的脸：“阿亮他曾经是那么俊俏，仪表堂堂……只是现在为了我，却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我看着心都碎了。”
“……心碎？”曲厌宵不明所以的重复她的用词，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与艾黎斗气话说得过多了，这会舌上的伤口竟又有些痛了。
她惧怕惹恼了曲厌宵，以为他是不满自己的话，缓了半天才作声：“阿亮他实不该为我变成这样，我心中过意不去，若是治好还有望恢复么？”
“呵，治好的话，当然可以变回你那风度翩翩的亮师弟。”
曲厌宵还是在意了，尽管明明知道曲云一切都是因为孙飞亮，但还是没有办法。
“我……”曲云想做解释但曲厌宵却不想听：
“没关系。”
“药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治好他，自然说到做到，明天拜过堂后，自然会给你新的药。”他们鹣鲽情深他不愿再多看一眼。
没料想曲云一把抓住他的手。
曲厌宵看看她，转过身将就在她的脚下：“原来你还舍不得我走了？”
他摸了摸却还是将曲云的手拉开：“可惜，依照习俗，大婚之前的夫妇二人还是不要见面，免得不吉利。”
有些话还是朦胧暧昧些才好，一旦说破，便是伤人伤己。
祝融神殿离总坛并不远，曲厌宵在急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迫切想见就随着性子去见，脚下走的也就快起来，他有信心，所以石室的门他走时并没关上。
进去石室里见唐鸩倒躺在石床之上没有声息，他才慢慢走过去。唐鸩并没有睡着，他是毒发作了。双手交叠起来紧紧抓住两臂，用力到指节都泛着青白。
他一定很痛，曲厌宵这么觉着，走去榻上将他揽在自己怀里，他没有抵抗，也并没松开手去抱曲厌宵，依然是紧紧地蜷着自己，独自承受毒蛊发作时的锥心刺骨。那瓶可以止痛却又是剧毒的药依然摆在桌子上纹丝未动，他是从未想过要用吧。曲厌宵看不下去，伸手取过药瓶，倒出药丸喂给他，可是他犟的厉害，硬是咬牙抿嘴就是不吃。脱离了曲厌宵的怀抱，他几乎已经躺在石床上全身痉挛，额头沁满了汗。犟不过他，曲厌宵一把将药丸送入口中，扳着他的脸亲下去，咬他的唇，撬他的齿，顶着他抵抗的舌，才终于将药丸送进他的口中。
药效发作的很快，唐鸩体内的蛊虫得到剧毒的滋养也逐渐平静下来，不在去咬噬他的五脏六腑，但药本身亦是剧毒，赤蟾阙虽然可以吞噬毒性使唐鸩不死，却吞噬不了毒性带来的痛苦，身体缓缓沉沉的不再是剧烈撕咬的痛楚但很快又被一种熟悉的钝痛代替。痛的不强烈却冗长不绝。
唐鸩慢慢松开紧抓着两臂的双手，呼吸也平稳下来，眉头却仍然深深蹙着，大概是之前抵抗蛊虫时消耗了太多的力气，不一会就沉睡过去。
脸色从刚刚那种惨白中慢慢恢复回来，苍白带红透着病态。
曲厌宵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曲云刚刚的话：
——“阿亮他曾经是那么俊俏，仪表堂堂……只是现在为了我，却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我看着心都碎了。”
是啊，唐鸩曾经也是俊俏硬朗的一个人，他还记得第一次除去他身上衣服时，他全身白净似女子一样，身上连点伤疤都没有，但现在因为他已经变成这般模样。
心碎么？
心碎的滋味。
他见着曲云对孙飞亮情有独钟的时候，心里确实是万分不舒服的。那是心碎么？
若是的话，现在的感觉却又不尽相同。
讲不清道不明，脑子里乱的只听得见曲云说：
——“阿亮他实不该为我变成这样，我心中过意不去，若是治好还有望恢复么？”
曲厌宵嘴角微微抽动，咧开难看的笑容：“当然可以恢复。”
他也抓起一把石子扔进湖里把水面砸碎，过会恢复了，任谁也看不出他曾对它做了什么，但它也是变了，不再是曾经没有碎裂过的样子。
“若是可以，你会恢复的了么。”他伸手摩挲唐鸩的脸颊，像摸到刺手的荆棘割破手指般痛。
刚刚是痛的昏过去了么？唐鸩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身上已经不痛了，他觉得痛最厉害的时候似乎有人抱着他，不像是在石床那么坚硬冰冷，可细想却又混沌一片什么也记不起来。平平躺了会，终于算是清醒过来，唐鸩从床上坐起，转过身才看见那个趴在石桌上睡着的人。
果然，不是梦啊。
他在这里。那刚刚被抱着的感觉想来也解释的通了。怪不得这么快就痛过去，看来是又被喂了药。见曲厌宵在石桌上睡的很熟，并没察觉他醒了，唐鸩抬脚踢着挂在床角的锁链，石铁碰撞起来哗哗作响。
唐鸩弄出动静吵醒曲厌宵并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当时见他睡在那里觉得别扭，但把他吵醒也不知道接下来是想怎样。
曲厌宵醒来按了按太阳穴，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他以往从不在什么地方能做到真的踏实睡觉，但这习惯却在同唐鸩一起的日子里，逐渐被改变染上了安心的色彩。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安心。
他从石凳上起身，走去唐鸩身边问：“怎么了？”
唐鸩看了看他没说话，事实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怔了一会，又听见曲厌宵问他：“还痛吗？”
他仍然没有说话，但摇了摇头，算作回答。
坐在床边，唐鸩这样看着他，曲厌宵藏在身后的手攥紧了拳，他又想抱他了。没有理由，就是想这么做，可是只要他一伸手，唐鸩一定会躲开。他已经试过了。
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住了，干脆转过身：“我说过不会在锁着你，这地方你可以随意进出。如果你想的话。” 说完，转身往外走，唐鸩也下了石床，踩着他的脚步慢慢走着。
这间石室实际上并不是很大，只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而显得空洞。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走着，像散步，曲厌宵穿过石门，唐鸩在后面也跟住了，等走出去才发现，原来这间石室是藏在祝融神殿里的。不知曾经是用作密室还是休息室的地方。
祝融神殿的长明烛日日夜夜燃着从不熄灭，五毒教起源于苗疆一带，十分信奉祝融、蚩尤两位神帝。后来总教建设的时候依星位在西北方建造祝融神殿供奉祝融火神，在东北位建立蚩尤神殿供奉九黎蚩尤帝。凡是教中重典祭祀皆需在两处进行。
曲厌宵伸手抚过石壁上精雕细琢的仙庭琼洞，缓缓开口：“这地方比起当年，真是分毫没变。”
他说的话唐鸩不明所以，也没有接下，只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十三岁的时候，犯了过错，师父很生气，罚我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我一个人在这里又冷又饿又困，师父一点也不心软。正是因为她的不心软，我才得了机会将尸典默写出来。这件事情本来没有人知道，直到乌蒙贵和师父发动叛乱。我又再次被他们捉了起来，关回了这里，这次不是三天……而是永远。仅仅因为我是玛索的徒弟。你住的那间石室的确是个监牢，专门属于我的监牢，包括那条铁链也是。”绕过耸立在正中巨大的祝融石像，曲厌宵走去后面，抬头望着石像的宽阔的后背：“我在这里被关了一年。”他手摸着石像低处，“每一天就是一划，整整三百六十五划。逃出去的时候，我发誓永不会回来。”
“但是你现在回来了。”唐鸩的话脱口而出，完全没有考虑过。
曲厌宵回过头对着唐鸩说道：“是啊，我回来了。”
他笑了。是非常单纯的笑，没夹杂着任何其他情绪。唐鸩愣在原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紧接着他两大步走向唐鸩，一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唐鸩这次没有躲开，鬼使神差的站在原地让他紧紧抱住，很久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天很晚了。你还不离开么？”
曲厌宵没有回答他，只是固执的抱着不撒手，强硬的在地上打了桩，半分撼动不得。
唐鸩深吸了口气，鼻子贴着他肩上的衣料：“这次换个手割行么？”
曲厌宵抱着他的浑身一震，似乎被雷劈中，僵在原地半天连大气都不敢喘：“……你说什么？”
“要取血，没必要编出这么多故事出来。”
这样抱着，不知道要等到天荒地老。还是他自己从怀抱中挣开，往石室走去。这次换做曲厌宵很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步子。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石凳上，唐鸩将左手袖口的高高的，把胳膊放在石桌上。
曲厌宵第一次执刀手抖，他其实可以直接取血的，就像上次那样，可是当初可以现在却做不到了。用了半天时间稳住手，刀锋贴着皮肤轻划一刀，轻易地将血管隔开，唐鸩将手抬起，举在瓶口上方，黑红色的血汇成细流，滴滴答答的流进瓶子中。
“为什么？”
唐鸩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演戏呢？好玩？还是有胜利的感觉？”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逃。”
“你说什么？”曲厌宵的声音极小极小的，唐鸩觉得大概是因为流血的关系，所以没听清。
“如果你一直逃跑的话，太危险。”
“那为什么不将我锁起来？就像现在这样。”
曲厌宵沉了会回答：“因为我不想锁住你。”
“你可以恨我，因为我骗你，想要杀我都可以。”
唐鸩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得暧昧不明。曲厌宵将集满血的瓶子用木塞封住，拉过唐鸩的手给他止血包扎，也没再说话。
时间用在小心翼翼的包扎上，过得很快，唐鸩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特别像是一个给人疗伤的好大夫。
“舌头痛吗？”
曲厌宵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天亲吻时发狠咬他的那次，大概是因为力气不够，不然或许真的会把他的舌头给咬下来。
“非常痛。”舌头在口中舔了舔，如实回答。
“那至少，怕痛的事情是真的。”唐鸩觉得头很晕，大概真的是失血过多了。曲厌宵把他打横抱起来，放回石床上，转身要走，离开前说道：“我不会锁你，门也不会关。”
手上的伤口比起上次来说已经割得很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格外的疼，让人忍不住咬牙切齿。等脚步声远到听不见，唐鸩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他站住了朝着曲厌宵离开的地方走，只走了几步，就觉得天旋地转，哐当倒在地上。
“原是不必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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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二更。
曲渣上一章这样开了挂般的刷好感度，为嘛都没有人出来捧个场呢。我表示心非常沉痛。不要更文了。T0T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朝如青丝暮成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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