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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一切恢复了平静。
表面上的。
余静音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张长贵，只说自己老了，没精力管那些事了，私底下却频繁找着父亲的朋友方浩天帮忙做些调查。
她也找了张来福，她质问张来福既然早知道自己是朱子贵，为什么当初甘愿把身份让给张长贵。
张来福一顿，说：“那是我自己的事。”
余静音说：“不，不是你的事，如果你拿不出合适的理由，那你所说的没人会相信。毕竟，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会让出这个身份来。”
张来福皱眉说：“不相信就不相信吧。你也不用再查谁是朱子贵了。如果不是你派人来沙洲村找我们，我的爹娘不会死，长贵也不会是现在这样。我恨死了一切和朱子贵有关的东西，你赶紧走吧，我也不想见到你。”
余静音冷笑一声：“自以为是的东西。我告诉你，我还会来找你，找不到答案，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转身优雅离去。
几天后，葛青青竟回来了，原来她在一家广东茶室帮忙，老板娘是个寡妇，前段时间回家省亲，便把葛青青也带在了身边，这几日刚回来，葛青青就听说了张家父母的事，便赶紧过来码头上找张来福。
“张大叔张大婶的坟在哪里？”
“在老家，我们家田头上。”张来福百感交集地看着葛青青。
葛青青说：“那我明天回乡下去拜祭一下。真的没想到，我走了这么短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也没想到张长贵他越来越厉害……”
她看了张来福一眼，苏三强却兀自接了话头：“是啊，那个混蛋啊，做了那么多坏事，可是还是照样风流快活，前几天还跟那个雷什么的结婚了。真不知道那个混蛋有什么好，姓雷的还把他当香饽饽，还嫁给他，哼，以后走着瞧呢……”
张来福轻轻踢了苏三强一脚：“别说了……”
葛青青也埋下头去。
苏三强还喋喋不休：“来福啊，我是说真的，青青姑娘失踪那会儿你们那么着急，其实我是觉得很好啊，总比真嫁给了那个混蛋以后受苦强。所以青青姑娘啊，不是我说你，以后找男朋友得眼睛瞪大点，不要再傻傻的吃亏了知道不知道……”
“三爷，您要的黄包车到了……”一个工人过来唤道。
张来福就赶紧踢他走：“快去快去，别叫郑老板等急了。”
“哎呀我最头疼那个郑老板了，要不是来福你有事我才不要去呢，下次还是来福你去比较合适……”苏三强边嘟哝边抱怨着走了，留下张来福和葛青青站在那里，极是尴尬。
余静音从方浩天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毕竟，目前为止所有的证据都已经不存在了，一个当事人讲不出当初愿意拱手让出身份的因由，另一个当事人却对她体贴入微——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
“妈，我看你这么累，我特地吩咐李妈煮了燕窝来给补补，明天的会议我主持，你好好在家休息不要去吧，回来有什么说法，我再来请示你。”
余静音说：“也不用请示我了，你就自己放手做吧。”
“妈？”
余静音慈爱地看着张长贵：“其实你当万昌行总经理我是很放心的，只是怕有些人不服，所以这些日子我才为你撑着。子贵，你记住，将来朱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做好，不能叫外人瞧扁了。”
“是的妈，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特别是最近的游乐场计划，我有十足的把握，只要建成运营，一定能够让万昌行赚得盆满钵盈。”
余静音说：“你是最出色的，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张长贵笑笑：“是的，我这么出色，一定是遗传了父亲。”
第二天到公司，又照例问了鸡脚桥的收购计划，属下回答仍和前几天一样：还是只剩下一家不肯签署合同。
张长贵气得随手把桌上的东西甩了过去：“我已经给你们多长时间收购了？！你知不知道拖一天对我的工程影响有多大？！”
属下冒着冷汗：“总经理，本来我们已经和老太太谈得差不多了，但是她儿子知道了，就怎么都不肯跟我们合作，老太太说她儿子当家，她也没办法。”
“如果要钱要的多在能承受的范围就给他们了。”
“他们说给再多的钱也不签。”
“什么？”张长贵脑子里想着要不要找沈心池一些台面下的朋友去“帮帮忙”，“那户人家叫什么名字？”
“姓苏，当家的叫苏三强。”
苏三强不意外看到张长贵现身，笑着说：“看来，我家那房子真的很重要，都要你堂堂万昌行的张总经理亲自出马。”
“我们总经理姓朱。”
苏三强看一眼张长贵的属下：“你是他爹还是他妈啊，你知道他爹是谁啊？”
张长贵把手下挥退：“行了，苏三强，我不是来跟你扯皮的，谈正事吧。我是看中你家的房子了，你要我出多少钱才肯卖？”
苏三强说：“这个啊，要问我们来福了，你也知道，张家出了命案啊，我们都不放心他回去住，以前呢，他都住在码头上，但是最近他因为操办他爹娘的事情人都瘦得不成人形了，所以啊，谁叫我当初和他一起结拜，我的娘就是他的娘，我回去好汤好水，自然也不能短了他的，现在他晚上都吃住在我家，我的房子就是他的房子，你说——你能给多少钱他才愿意卖呢？”
张长贵吸了一口烟，笑笑：“看来，你们的关系可真好。”
“那是，有时候亲兄弟都靠不住，还是我们结拜的有义气，我跟来福呢……”
张长贵打断他的话：“我没工夫听你们兄弟情深，一口价，我出原价十倍的价钱，买你的房子，如何？”
苏三强目光闪了一下。
张长贵瞧见了，便又笑开了：“如果你考虑好了，就可以来找我，我还有事……”
“哎哎哎——”苏三强急忙拉住他，“我知道万昌行财大气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那十倍的房子钱我也不要了，我把这钱入你们股可好，还有利源码头，我都可以卖掉，我要做万昌行的股东。”
张长贵继续坐下来吸烟，看他半晌说：“没问题，不过——你的好兄弟，张来福怎么办？”
“哎呀人在江湖，利字为先嘛，兄弟情义算什么，再说了，你这个一同长大的亲兄弟都这么对他了，不差我这个拜兄弟了。”
张长贵嘴角扯了个笑：“好！那我再加个条件，其他人我不管，你以后不管住哪里、做什么，都不准收留张来福，不准他住你家，也不准他在你的码头打工。”
“没问题呀。房子我马上都要没有了，码头我马上也要卖掉入万昌行的股了，我以后跟着朱少爷您混了，那张来福估计，也不会跟着我了。”
张长贵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苏三强说，“我要你开个记者招待会，宣布一下我是股东的事，我苏三强一辈子没这么风光过，也让我风光一回吧。二呢，这也有利于你们万昌行的宣传。”
张长贵说：“到底是苏老板，挺有想法的，好的，我都答应你，期待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苏三强说：“嗯，合作愉快。”
当晚回去，苏三强便把这事前前后后告诉了张来福。
“三，三哥？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张来福难以置信地开口。
“是真的，过两天就开记者招待会宣布了。来福啊，我没道理放着这钱不赚的是吧，当万昌行的股东啊，就等于我坐在家里也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可是你知道我和那个畜生的恩怨！！”张来福吼他，“如果你还是我的三哥，你就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我……来福啊，那是很大一笔钱……”
“行了，我知道了。三哥，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就离开利源！”
苏三强低头说：“我以后就跟着朱子贵混了，你和他的恩怨确实也不适合跟我呆一块儿……那个……不送了……”
张来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利源码头，没看到身后苏三强追随而来的复杂的目光。
张来福坐在江边看着黄浦江水，天是越发的冷了，雨虽细，喷在脸上身上也是极冰凉的，可是张来福一点都不想起身再去寻个避雨的去处。
他在想：偌大的上海，接下来，他还能去哪里呢？
料理好爹娘的后事后他就没有再回过张家，房租仍旧给着沈家父女，却不愿意再进去看一眼。也绝对不可能住沈家，他是如何都不能再麻烦沈紫君了。原本还可以住码头或者苏三强家，现在都不行了。
气冲冲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带钱，现在又晚了，也去不了银行取钱，之前苏三强对他还算看重，该给的工钱和花红只多不少，张来福知道自己银行户头里有一笔钱足够自己生活一段时间，于是，他突然冒出明天取了钱就离开上海的念头。
可是又想着，张长贵张长贵这个畜生，逼他没活路，那他偏偏要活得好好的，活到真相揭开那一天，一定要亲眼看到沈心池抓住杀害爹娘的真凶，他这辈子才能了无遗憾。
是的，他不能离开上海。
张来福站起了身，在细雨中抱着身子离开了江岸，不一会儿，远处的一辆汽车也跟着发动离开。
张长贵就这么看着张来福在斜雨中坐了那么久也没去找他。
找他能干嘛？吵架。还是上床？
张长贵不想吵架，张来福也绝对不会和他上床。
所以，还是便遵了那日里在父母的坟头说的，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好了。
张长贵以前真的设想过他和张来福的未来的，他会结婚，暗地里张来福跟着他，或不跟着他，都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对张来福有过真实的心动，以及更真实的欲求，但是，同样的欲念，他对葛青青也有，对雷晓东也有，他也会为她们迷人曲线的胴体而着迷，就如现在与雷晓东新婚，这女人在床上的率真与开放，不同于葛青青的青涩木讷和张来福的保守被动，可让他喜爱得紧。——更何况还有这女人的身份与地位带来的其他诸如荣耀与脸面等等……
所以，在雷晓东那里，张长贵是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葛青青跟了他四年，他没了感觉，张来福和他在一起要久得多，可是，五年的牢狱之隔，刚重逢张来福又去了上海，之后一直分分合合，与其说是对张来福的念念不舍，其实更差不多像是久别胜新婚的一种饿与馋。
可是这些，张来福没发觉，张长贵自己也没发觉。
直到后来张来福因为葛青青张父张母等等的人和事对他屡屡相逼，他心中的烦躁和不耐越来越大，那日里，对着张来福跪着说雷晓东怀孕的假话，他几乎抑制不住心中冒起的莫名的舒意和快感。
再后来，他又紧赶着对张来福好，确实与之前的意味已经大不相同，就像张来福刚出狱时他对葛青青的敷衍一样。可当时葛青青没有感觉出，而不久前张来福却感觉出了。——这张来福是真的死心塌地地爱过他的。
这个男人，他的哥哥，他的情人，他的……“妻子”，是了，若是个女人，便是他的童养媳，他的结发妻。——可若是个女人，到如今这个光景，他还是会娶雷晓东的。
所以都一样，不管张来福是什么，他还是，算是，负了他张来福了。
再加上父母的仇，虽不是他杀的，却真是因他而死，张来福一天见不到族谱，一天就会笃定他是凶手。张来福是真的恨他，却又杀不了他。两人老死不再相见，他想，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听着苏三强说着我们来福云云的话，心底里还是不舒服的，逼着苏三强赶走张来福，于台上，是在试探苏三强追随的真心，于台下，他只是想着：“他毕竟曾是我的人……”
仅想至这里而已，不再做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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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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