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BG]长生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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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流光醒来的时候趴在张起灵背上连个大气都不敢深出一口，没呼几口气张起灵就知道她醒了，他也没出声，询问般的停下了脚步。
　　相比起之前的月黑风高，月色好得很，整得白流光觉得此时此刻不过是个顶顶虚无的梦境——张起灵背着她，踩过扬州巷子里铺上的大大小小的青石板，偶尔屋里有灯光，不过也是条件稍好些的人家夜起时点亮的蜡烛。
　　白流光从他背上滑下来，踩到地上，才发现自己的鞋跑掉了一只，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张起灵又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白流光也不扭捏，就这么又挂上去，围着张起灵的脖子给他指回家的近路。
　　“你看见高尊了没有？”
　　“没有。”
　　“这个狗娘养的东西。”

　　白流光说了一句之后便也不开口了，自顾自生一场闷气，张起灵也没开口问。
　　他一早知道这事情蹊跷，却也拿不出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不过是高尊演戏手法太差，方式过于单一，原本白凤劫了人，便应当是直接将白凤一众卖了抵钱，就算白流光再不舍，也不敢光天白日地违他的脸色，最多是拿出私藏来将那些丫头都买回来。
　　而为了区区一个丫头就折了白流光这棵摇钱树，若非高尊令有所谋，便是他过于愚蠢。
　　可愚蠢至极之人怎可能经管得了硕大一个扬州城？
　　白流光终究是棵嫩韭菜，被人掐了半根也只能说是本性使然，见那女人怀了孕，又双目含泪，便是半夜也跟着去了如此阴森之地，也不知是为了多捞钱还是真的善良到了如此蠢笨的地步。

　　白流光过了好些时候才回过神来了，开口时犹犹豫豫，“张起灵？”
　　“嗯。”
　　“你花了多久才找到我的？”
　　“几天。”
　　“那你现在，关于过去，你想起了多少？”
　　张起灵没有回答，白流光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声音很轻。
　　偏生巷子尽头不知哪家院子里的鸡鸣了一声，将白流光那句话给盖住了。
　　张起灵走了几步，问她：“你说什么？”
　　“我刚刚说，”白流光抬了头，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到了。”
　　张起灵抬头向上看，果真是白流光院子所在的巷子尽头，也不知是怎样，才从另一头绕了回来。
　　他先前找白流光的时候，是拽了艘船，顺着河流循着阴气才下的岸，绕进的巷子。
　　白流光从他背上跳下来，拽着他的胳膊站稳了，指了指院子屋檐上的那几团光，道：“你今后若是回来晚了，寻不到路，站得多远都能看见这灯。”
　　白流光是在窗子下头挂的灯，若是寻常人家，便是一盏都节省着开，哪似她如此没节俭的挂了四五盏，整夜不熄。
　　张起灵眯了眯眼，只觉得在黑夜里那盏灯亮得突兀，有些刺他的眼。
　　“等到开春的时候，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长开了，那就更好找了，”白流光絮絮叨叨地指了指院子里一棵拔得甚高的树道，“那几棵杏树是我被劫来的那年在这院子里栽下的，每年都结果，我一个都没吃，全都做了蜜饯封起来了。若是你要花几年才能找到我，见面的时候，我就把那下头埋的苦杏仁全都挖出来逼你吃了，那时候你就知道我那么多年等你等得有多苦了。”
　　“等你吃完了苦杏仁，我才给你吃蜜饯，那时候你就知道——”
　　张起灵没有听下去，他打断了她的话，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拽了下来，“白流光，”他的表情在昏黄的光下面显得模糊不清，白流光的笑容凝在嘴角，看起来僵硬无奈。
　　“白流光，你不必再等我了，”张起灵道，“我是来这儿解开一个秘密的，一旦解开，我就不回来了。”
　　“什么秘密？”
　　“你为什么一点都没变老，白流光？你不是张家人，就算你是血蛊，你也活不了那么久。”
　　“你来找我，是因为......”白流光语气顿了顿，吸了口气才道：“是因为我活得久？你之前的记忆里，就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我吗？”
　　“也不全是，”张起灵摇了摇头，“我本人的记忆只有一段时间我曾经养过一个叫白流光的血蛊，而她最后应该是死了。周海平在那段记忆旁边留了一句话，说你身上有我最后要找的东西，说你应当在长沙，不会加害于我，而且对我有绝对的信任。”
　　“我最后要找的东西，应该是你身上长生的秘密。”
　　白流光面色惨白，她什么也没说，嘴唇抖了几下，最后挤出了个极其勉强的笑：“如果是这样，你也不必找了，我长生的秘密，不是什么好事。”
　　“是因为你身上附着的东西？”
　　白流光盯着他，张起灵重新拽住了她的胳膊，他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什么东西，白流光原来以为自己会在里面看到这些年来熟悉的求知或是渴望，可那人终究是张起灵。
　　白流光在那双不适合任何情绪的眼睛里，看见了愤怒。
　　“还是你根本就是汪家人下的一个套？”
　　白流光盯着那双透出愤怒的眼睛，仿佛又一次被丢进了阴兵当中，几乎穿透了心口的寒冷让她整个人颤抖起来，她颤抖着攥紧了张起灵的胳膊，盯着那张她想念了数十年的脸。
　　不知道出于害怕，还是愤怒，她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了张起灵的脸上。
　　她当然没打到。
　　张起灵放开了她的胳膊，闪到了一边，白流光依旧站在原地，她身后是她那棵数十年的老杏树，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声音温柔得像她过去数十年里埋下数十坛杏脯时的念想。
　　她退了好多步才倚到墙，她紧紧地将掌心贴着一块砖面。
　　她砌这墙时也想过张起灵在这墙上练指力的情形，因此每一块青砖她都是就着张家的模样砌的。
　　白流光就这样紧紧贴着自己建造出的这座可笑的幻境，她挨着那片墙，像是挨着过去的一切。
　　有很多很多话没有来得及说，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想要告诉他自己也可以变得很强，可以驱鬼下斗闹妓院，甚至可以洗衣做饭养孩子，她学会了好多事情，觉得自己能够强到不辜负他过去的喜欢，觉得自己强到可以站在他旁边，哪怕世事在难，也可以永远不离开。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源头都是假的。
　　张起灵与高尊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张起灵不拘泥于金钱，也不屑用任何事情来折磨她，或许只是把救了她当作人生中一场奇缘，当作张家势力争夺中一个唬人的筹码。
　　如今的张起灵瞧着她这一切举动，怕也只觉得是再寻常不过的谄媚。
　　哪怕是过去，张起灵都从未喜欢过她。
　　哪怕是过去，在这世间，对任何人，她也只是一物。

　　她觉得那一刻太长了，长得她几乎就不能熬过去，可最后她还是成功了。
　　“张起灵，”她开口的时候甚至没有颤抖。
　　“张起灵，你走吧，我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了。”
　　许是夜里风大，白流光挂着的灯忽然灭了几盏，白流光仰头，扶了墙，回头冲张起灵一笑。
　　张起灵的神色被昏暗的灯光遮着，风吹得那几盏灯光芒摇曳，在他的脸上摇来摇去。
　　“天要凉了，那些灯也没有用了。”

　　白流光像根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在屋子里窝了很多天。
　　屋子里剩余的孩子被遣去和其他手下混几日，却也没事就跑到白流光门房前敲敲打打。
　　喊着的尽是：“爷说要请人看戏，问十六姐你去不去呢！”
　　“是长沙来的花鼓戏班子，据说唱得可好了，十六姐你去不去啊！”
　　“十六姐！平二夫人说过几日要来查功课，有的字凤姐姐也不认识，你给我说说吧！”
　　“十六姐！”
　　“十六姐！”
　　“十六姐！”
　　直到白风大着胆子冒了被戒尺抽的风险，一脚踢开房门时，才惊觉那房里早就空了。
　　白流光什么行囊也没带，两手空空，便走了。

　　扬州城近期端的是腥风血雨，自鬼姨白十六失踪之后，平二夫人便在盘口中一家独大，竟与高尊明暗着掐足了劲，一副要独掌扬州城的态势。
　　白流光走失后，高尊盘口的银钱本就出了缺口，免不了从平二手上多讹些来，却不料平二竟是一口不让咬下，反就人去活活反咬了高尊一口。
　　高尊盛怒之下便要出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带了寥寥数人便要去镇了平二夫人，却不料是何计策未能得逞，明明是擒了平二，却也奈何不了她半分。
　　一山容不得二虎，况且是一雌一雄两只。
　　两人明争暗斗了数次，却也奈何不了对方。
　　事后便有人觉察出端倪——平二怕是出了计策早已令白十六命丧了去，才敢如此独大，若是十六姑娘在，那鬼神之类的往盘口中一带，盘口内便定不是如此人心惶惶的形状。
　　被白十六分文不取驱过鬼的，都悄悄在后院里烧白纸的当口，高尊忽的遣人四处寻起白十六来。
　　扬州城中一干人等只觉着好人自有好运道，而高尊这等的蠢人也活该让平二一介女流掐得凳上直窜，却不知那高尊丢的不是能稳他盘口人，而是物。
　　或者说，是一个血蛊，带着一个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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