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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他的回忆里到处都有周若夕的身影，一幕幕影像铺天盖地朝孙子高扑过来，他无处藏身。
……
轮椅的木质轮子发出吱呀刺耳的声音，轮椅上的人缓缓合上斥候刚刚加急送到的最新情报，嘴角是得意而阴森的笑。
曹丕从里间的练功房里转动着手腕踱出来，身后两个侍卫拖着一具不知生死的身体出去，他眼中幽紫色的光芒隐隐地忽明忽暗：“老师怎地今日心情看起来如此之好？”
“世子，你要等的东西，我们的机会来了。”
郭嘉连半分掩饰喜悦之情的意思都没打算有，他一边转着手中的戒指，一边摩挲着情报卷宗：“刚刚结束的江东箭术表演赛上，孙家的小公子向周瑜的小女儿，求婚失败了。”
“哦？老师什么时候竟对这样的花边新闻感兴趣起来了？”——口中说着漫不经心的调笑，而在听到“孙家的小公子”这几个字时，曹子桓的眼角却是有狠意的。
“请世子去将甄宓带来，奉孝将有重用。”——郭嘉并没有马上回答曹丕的调笑，却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悠悠开口：“因为只有孙登失去理智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入魔。”
……
夜黑得如此沉静，天幕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孙子高却完全无法入睡。
白天的时候，他还能强迫着自己用残存的最后思绪，去面对纷繁的事务——建邺城同时筹备神武都督家和桓公孙笧家的两场婚礼，又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来来往往要处理的实在是太多，他必须面对。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盲目地躺在天台上，脑中空白一片，他却反而觉得好受一些。
心，因为空无一人，才显得兵荒马乱。
[周若夕，我多想能把你一直放在心里，可是你已经不愿意住在这里了。]
Siman在寂静的夜里响得有些刺耳，而站在手腕上的那个人更让他感到意外。
……
甄宓第二天傍晚便回到了许都，被押解着丢进曹丕的密室时，脸上已然是没有半点波澜，犹如行尸走肉。
曹子桓俯身欺近她，甄宓厌恶地转过头去，却被他牢牢地捏住了下巴：“让你说的话都说了？”
几不可见地点头，却让曹丕十分满意：“该放的东西也放下了？”
“曹子桓，你都可以拿自己亲生弟弟和我血脉至亲的性命来要挟我，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甄宓眼中血丝尽现，银牙紧咬恨声唾他。
曹丕眼中的幽紫光芒闪动了一下又熄灭，他凝视手里捏着的美丽脸庞许久，终是轻蔑地笑了一声，随手将她扔在地上。
将走出门去，却又似心有不甘地回头：“阿洛，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了么？”
甄宓冷笑：“当然有。”——她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这个她曾经喜欢过的少年面前，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祝世子您，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单！”
……
芙蕖和厌鱼去挑结婚礼服，周循顺手把几个兄弟都拉上去试伴郎礼服。一时间礼服店里里里外外全都是人，吵吵嚷嚷地，孙子高便开始觉得烦躁。他踢了踢锃亮的皮鞋尖，又不耐烦地扯了扯小领结，终于还是忍不住，推开店门，用力深呼了口大街上的空气。
街上人来人往，各型各色，在孙子高的眼里汇聚成一条流动的河，却又似空无一物。
他扭了扭脖子，看见了靠在门口墙角的黑衣少年。
诸葛乔一如既往地安静，听见动静直起身来看见他，黑衣的少年不卑不亢地点头致敬：“学长。”
孙子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怎样的姿态来面对他。
这时候店门“哗啦”一声被大力打开，伴随的是周若夕毫无气质的大笑声，和她母亲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哈哈哈哈哈哈你快看我好烦哦！这个鞋跟被我扭坏了！”
周家小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伴娘小礼服，半短的裙摆被裙撑撑得蓬蓬的，马尾长发被处理成类似短发的盘发，却又因为她一高一低的步子颠得乱糟糟的，周若夕单脚跳着，手里是断开鞋跟的银色高跟鞋，脸上的妆也只试了一半，狼狈却美得惊人。
孙子高从来都不知道，周若夕竟可以这样的动人。
她满眼的笑意却都是向着一边忍着笑却眼角温柔的黑衣少年，步伐不稳地被他接了个满怀，诸葛乔肩膀让周若夕倚着，手里已经接过了坏掉的高跟鞋，研究起鞋跟来，这时候周小妹才看到了孙子高。
“嗨，子高哥哥。”
[嗨，小夕。]
孙子高也很希望自己能如她这般坦荡而透明，大方地问好。
可他做不到。
眼中的嫉妒伪装不了，喉咙的酸痛伪装不了，心口的抽动伪装不了。
脑海里疯狂而毫无意义的奔跑，伪装不了。
孙子高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的周小妹，倚靠在别人的怀抱里，笑意盈盈。
[是。我终会遇到世上的很多人。唯独不再遇到年少的你短发的你后来长头发的你凶悍的你脆弱的瘦削的你哭泣的你假装的你真实的你。
我的你。]
诸葛乔敲敲打打地修好鞋跟，把周若夕轻轻扶正，弯下身去帮她穿好鞋子，再起身时看见周小妹对着自己甜甜地笑着，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这一幕看在江东小公子的眼里，却那样地尖锐而刺眼。
似是感觉到孙登的目光注视，黑衣少年抬头看了看他，沉默片刻后握了握周若夕的手：“阿若，我进去讨杯水喝。”
周小妹也蹦蹦跳跳打算跟着诸葛乔进店里去，却被孙子高一把握住了手腕，她回过头去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紧绷的眉心。孙子高牢牢握着手心里的那抹温度，不肯说话，也不肯放手。
半晌，周若夕轻轻叹了口气：“子高哥哥，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多乱糟糟的。”
“那时眼睛总只看着你，说话也好，举手投足都告诉自己，要完美、要完美，要没有破绽，要努力漂亮给你看到。可是转过身的时候，我最狼狈不堪、跌倒了失败了、又嫉妒谁了小心眼了、或者干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我却愿意都抹在诸葛乔的身上。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了，子高哥哥。”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没办法对自己不诚实，对不起，子高哥哥。”
孙子高终于无力地放开了手。店门被小夕打开又轻轻合上，门上拴着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他却突然觉得耳中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如汽笛一般叫嚣着，他痛苦地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待他平静下来，挣扎着站起身时，已是满头大汗，孙子高伸出手去撑住墙壁，缓缓地直起身体，眼中一抹幽紫的光芒一闪而灭。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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