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的风，吹不进你的心》

　　【第一节：车马喧阗，独坐孤舟】

　　北京城的深秋，风里带着一股子煤烟味和尘土味，钻进鼻腔里，又干又涩。

　　娜仁托娅端坐在马车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偶。车窗外，是震天的锣鼓声、鞭炮声，还有百姓们压抑着恐惧的欢呼声。多铎打下了京城，这是属于胜利者的凯歌。

　　车帘被风吹起了一角，透进来的光亮里，飞舞着细小的尘埃。
　　娜仁托娅的目光越过了那些跪拜的人群，落在了远处那巍峨的城门楼上。
　　朱红色的城墙，琉璃瓦的檐角，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这就是大明的京师，如今的大清陪都。
　　宏伟、壮丽，却又死气沉沉。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帕子是粗糙的棉布，是临行前她在营地里偷偷缝的，上面没有绣花，只有一道歪歪扭扭的针脚——那是她学着阿古拉的样子缝的，虽然丑，但结实。

　　阿古拉，你看。
　　我们到京城了。
　　你以前总说，想去看看中原的繁华，想去看看那紫禁城的琉璃瓦，想去尝尝御膳房的点心。
　　你说，那里的城墙是不是比草原的山还高？
　　现在，我替你看到了。

　　她的眼神穿过那些喧闹的人群，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草原。
　　那时候，阿古拉骑在马上，手里挥舞着马鞭，冲她大喊：“托娅！快看！那是不是京城的方向？等我以后立了大功，我带你去京城吃最好的羊肉，看最好的雪！”

　　那时的风是甜的，带着青草和野花的香味。
　　现在的风是苦的，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

　　【第二节：金鞍白马，不如故人】

　　马车缓缓前行，多铎骑着那匹神骏的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亲王蟒袍，腰间挂着天子御赐的宝刀。
　　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是今日的主角，是战无不胜的豫亲王。
　　他意气风发，时不时地回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焦急地寻找着那辆马车。

　　终于，他看到了娜仁托娅掀起的车帘。
　　那一瞬间，多铎的眼神亮得惊人，他猛地一夹马腹，想要靠过来。
　　可就在这时，娜仁托娅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迅速地放下了车帘。

　　“啪”的一声轻响，布帘隔绝了视线。

　　多铎勒住了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着那辆重新变得严丝合缝的马车，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和挫败。
　　周围的亲卫们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这位主子虽然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在那个蒙古格格面前，却总是束手无策。

　　多铎，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
　　你把江山踩在脚下，把权势握在手中。
　　可你永远也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

　　娜仁托娅靠在冰冷的车壁上，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早已褪色的荷包。
　　那是阿古拉亲手缝的，针脚粗糙，像个歪歪扭扭的丑八怪。
　　她把荷包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温暖。

　　阿古拉，你在那边冷不冷？
　　有没有喝到最好的马奶酒？
　　有没有人欺负你？
　　你放心，我活着。
　　我带着你的那一份，活在这万人之上的北京城里。
　　我替你看着这所谓的繁华盛世，替你受着这所谓的荣华富贵。

　　【第三节：朱门酒肉，路有冻骨】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
　　路边的铺子里，掌柜的和伙计们都跪在门口，头低低地垂着。
　　娜仁托娅的目光扫过一家绸缎庄，那里面挂着五颜六色的丝绸，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记得，阿古拉以前说过，等有钱了，一定要给她扯十匹最漂亮的丝绸，给她做全天下最好看的蒙古袍。

　　现在，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这一切。
　　可那个说要给她买丝绸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她又看到了路边的一个乞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那乞丐手里拿着一个破碗，眼神空洞。
　　娜仁托娅的心猛地一抽。
　　阿古拉，你以前总说，咱们草原上虽然苦，但大家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没人会饿死。
　　你说中原虽然富，但人心比草原的冬天还冷。
　　现在，我信了。

　　她紧紧攥着那个荷包，指节泛白。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不能哭。
　　娜仁托娅，你不能哭。
　　你要是哭了，阿古拉在天上会心疼的。
　　你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

　　【第四节：豫亲王府，金丝雀笼】

　　终于，马车停在了豫亲王府的门前。
　　这里原本是明朝一位王公的府邸，如今成了多铎的王府。
　　朱漆大门，汉白玉台阶，气派非凡。

　　多铎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马车前，想要亲自掀开车帘。
　　娜仁托娅却自己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蒙古袍，在这满眼朱红的京城王府前，显得格格不入。

　　多铎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要伸手去扶她。
　　娜仁托娅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低着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她的裙摆轻轻擦过多铎的手背，带起一阵微风。

　　多铎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娜仁托娅瘦弱却倔强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托娅……”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娜仁托娅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王府的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她站在王府的院子里，看着头顶那一方被四角屋檐框住的天空。
　　这里很暖和，没有风，没有雪。
　　可她却觉得，这里比草原的暴风雪夜还要冷。

　　阿古拉，我进京了。
　　我进了这金丝笼子。
　　你呢？
　　你是不是已经化作了草原上的风，自由自在地吹过每一个角落？

　　她摸了摸心口的那个荷包，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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