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

　　四月初，清明节。
　　百事皆定，霍承宇在一座坟茔前倾洒了一杯水酒。
　　谢文远站在一旁躬身行了一礼，他们先前已经祭拜过了霍承宇的父母与祖先，这座坟，是霍允宁亲生母亲孙氏的。
　　霍承宇穿越来时，孙氏已经故去两年，但是每逢祭日与清明，他都会带着霍允宁来坟前扫墓。
　　霍允宁年幼，对生母毫无记忆，即便他和谢文远会把霍允宁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他也要让霍允宁记得他真正的母亲。
　　他摸了摸霍允宁的小脑袋，对他说：
　　“你阿娘知道你来了肯定很高兴，你可以跟她说说话，父亲和爹爹就在一边等你，好不好？”
　　霍允宁用力点点头，霍承宇则牵着谢文远的手去了稍远一些的地方等待。
　　等待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霍允宁。
　　霍允宁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草编的小蚱蜢放在了孙氏的墓碑前，谢文远记得，那是允儿忙了好几天，折了好多只，才从里面挑出来最好的一个。
　　霍允宁在坟墓前一点儿也不害怕，笑着说自己这一年长高了，会背好多诗了，说想欺负他的坏人都被父亲赶跑了，还说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小爹爹对他也很好，要阿娘不要担心他。
　　他把自己攒下来想对阿娘说的话统统说了出来，最后，又跪下给孙氏两手交叠叩了个首。
　　童声清脆道：
　　“阿娘，允儿下次也会来看您的。”
　　谢文远看着允儿，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和心酸，霍承宇牵住跑过来的霍允宁的手，另一只手揽住谢文远的肩膀。
　　“走吧夫人，咱们还没祭拜完呢。”
　　看谢文远有些迷茫的眼神，霍承宇笑了笑：
　　“成亲这么久，你还没带我拜会过岳母大人呢。”
　　田野里的庄稼已经长起来了。
　　一片郁郁青麦里，一个小坟包孤零零的落位其间。
　　村里的人遇到年轻病死的女人不会迁到祖坟里，而是会在庄稼地附近找个位置埋葬，那一个就是谢文远娘亲的坟墓。
　　墓前，谢文远先为他娘上了三炷香。
　　“娘，你在那边还好吗，儿子现在过得很好，我还改了姓氏，我姓谢，我只是娘一个人的儿子。”
　　说罢，他回首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霍承宇，继续说：
　　“这次我不再是一个人来了，我遇到了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他待儿子很好。”
　　霍承宇掀开衣摆径直跪在了谢氏坟前。
　　“小婿霍承宇，拜过岳母大人。请岳母大人放心，我以后定然将文远视作世间唯一心爱之人，爱护他、珍惜他，绝不会再让他受半点欺辱！”
　　说罢，他牵住谢文远的手起誓。
　　“我发誓今日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违背，我……”
　　霍承宇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红了眼睛的谢文远捂住嘴巴。
　　“不吉利的话不许胡说。”
　　二十年来，谢氏的坟前只有自己来祭拜，现在不一样了，他有最爱他的人陪伴，谢文远永远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小雨淅沥下过几场，转眼间已经到了五月末。
　　“爹爹！爹爹！快醒一醒啦！”
　　谢文远从熟睡中被霍允宁叫醒，人还睡眼朦胧着，下意识地伸手去抱他，却被霍允宁抱着胳膊晃。
　　“爹爹，别睡啦，快起来穿衣服啦。”
　　谢文远这才恢复了几分清醒，外面天色昏暗，约摸还不到寅时，而允儿却已经穿了一身新衣裳兴致勃勃地站在他面前，一回头，睡在自己身边的霍承宇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他不知道这父子两个又在搞什么，笑着捏了捏霍允宁的小脸。
　　“允儿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霍允宁嘻嘻笑着，把早就放在一旁的衣裳塞进了谢文远的怀里。
　　“爹爹换上衣裳就知道了。”
　　怀里的衣裳是鲜艳的正红色，他好像猜到了原因，心跳也开始跟着微微加速。
　　换好了衣裳，铜镜前映出他的模样，这的确是婚服没错。
　　看见谢文远换好了衣裳还在发呆，霍允宁跑出门便喊：
　　“姐姐们，爹爹衣裳换好啦！”
　　话音刚落，七八个捧着环佩、丝绦的侍女鱼贯而入，皆是一脸喜气洋洋地说着吉利话。
　　谢文远被她们围在中间倒有些手忙脚乱，等到好不容易被整理好繁复的配饰，又被按着坐在镜子前。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用木梳给他理着头发，嘴里将新婚的祝祷从头念到尾。
　　一旁的侍女笑着说：
　　“小夫人，这位可是十全老人，有老人家为您梳头，以后您和东家一定和和美美，恩恩爱爱！”
　　谢文远不知是激动还是羞赧，脸颊上已经泛起了绯红的颜色。
　　“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侍女捂着嘴巴笑：
　　“这个呀，您自己去问东家就知道了，时辰到了，东家正等着您呢。”
　　谢文远被簇拥着来到霍家的大门外，只看见日色高悬下，霍承宇也穿了一身同样的婚服，牵着两匹骏马在门外等着他，后面还排了长长一队迎亲的队伍。
　　看到谢文远出门，霍承宇眼睛一亮，向他伸出手。
　　“好看，红色很衬夫人。”
　　说罢，他帮着谢文远骑上了一匹骏马，自己则翻身而上另一匹，两人并肩慢慢骑行在道路上。
　　身后鼓、锣、鞭炮齐响，一时热闹非凡。
　　他们沿着泉城走了一圈儿，最终又回到了霍府。
　　府中内外悬挂好了红灯笼，贴好了红喜字，事先邀请的宾客也来齐了。
　　下了马，霍承宇牵着谢文远的手站在正厅，傧相高声道：
　　“一拜天地——”
　　谢文远还紧张着，随着霍承宇的动作而动作。
　　“二拜高堂——”
　　霍老夫人坐在上位，笑容和蔼地坐在上首看他们行礼。
　　“夫妻对拜——”
　　他们看着彼此，过往的一刻刻时光突然如流水般浮现在眼前。
　　“礼成！”
　　傧相话音刚落，霍承宇就已经耐不住激动把谢文远拥入怀中，在一众观礼宾客的起哄声里，他贴在谢文远的耳边问：
　　“会惊喜吗？有吓到你吗？”
　　谢文远低声回应：
　　“不，你给了我余生无尽的喜悦。”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自是人生好时节，共盟鸳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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