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蛊后，我自愿驯服

　　第三十五章万蛊冢

　　迷魂沼横亘在眼前，无边无际。

　　灰白色的雾气凝滞不动，仿佛一块巨大的、肮脏的棉絮，覆盖在墨绿色的沼泽之上。视线所及，不过数丈，再远便是模糊一片，吞噬了所有光线与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腐烂水草和某种甜腻腥气的味道，吸入口鼻，带着一种黏腻的窒息感。

　　没有鸟鸣，没有虫嘶，只有一种死寂的、令人心悸的安静。偶尔，沼泽深处会冒起一两个浑浊的气泡，啵地一声破裂，散发出更浓的恶臭。

　　阿泐站在沼泽边缘，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水域。他从背囊中取出一个皮囊，拔开塞子，里面是暗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强烈的辛辣气味。

　　“涂在身上，所有裸露的地方。”阿泐将皮囊递给顾觉，自己也开始往脸上、手上涂抹，“沼里有‘腐尸瘴’，吸入过多会致幻，皮肤接触也会溃烂。”

　　顾觉接过，依言涂抹。液体触体冰凉，那股辛辣味直冲脑门，倒是让人精神一振。

　　“跟紧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能错。”阿泐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指着前方沼泽中那些隐约可见的、颜色稍深的草墩或略微凸起的泥块，“那些是唯一能落脚的‘路’。踩错一步，就可能陷进无底泥潭，或者惊动水下的东西。”

　　顾觉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专注。

　　阿泐率先踏上了第一个草墩。那草墩微微下沉，但承受住了他的重量。他站稳后，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才迈向下一个目标。

　　顾觉紧跟其后，眼睛死死盯着阿泐的落脚点，不敢有丝毫分神。脚下的“路”湿滑而柔软，仿佛随时会碎裂。四周灰白的雾气像是有生命的实体，缠绕在身旁，阻碍着视线，也放大了心底的不安。

　　两人一前一后，在死寂的沼泽中缓慢前行，如同行走在巨兽布满粘液的食道上。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露出了一片相对干燥的、布满黑色砾石的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几根歪歪扭扭、仿佛被雷劈过的枯木，形态诡异。

　　“快到对岸了。”阿泐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顾觉脚下一滑！他踩到的一块看似结实的泥块，边缘突然碎裂！

　　“小心！”阿泐反应极快，猛地回身抓住顾觉的手臂！

　　顾觉大半只脚已经陷入了冰冷的泥沼之中，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他心中大骇，另一只手胡乱抓向旁边，恰好攀住了一根从沼泽里伸出的、布满瘤节的枯树枝！

　　阿泐用力将他往上拉，顾觉也拼命挣扎。泥浆飞溅，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就在两人奋力挣扎之时，旁边浑浊的水面下，一道巨大的、暗影般的轮廓，悄无声息地滑过！

　　“哗啦——！”

　　水花猛地炸开！一条足有成年男子腰身粗细、遍布暗绿色脓包和吸盘的巨大触手，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腥风，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狠狠抽来！

　　那速度快得惊人！目标赫然是正半陷在泥沼中、难以闪避的顾觉！

　　阿泐瞳孔骤缩！他想也没想，抓着顾觉的手臂猛地发力，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时另一只空着的手快如闪电般挥出——又是一把暗红色的粉末！

　　粉末撞上抽来的触手，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那触手吃痛，猛地缩回水中，激起更大的浪花。

　　但危机并未解除！

　　顾觉被阿泐猛地一拽，虽然避开了触手的直接攻击，身体却失去了平衡，朝着沼泽更深的地方倒去！而他攀着的那根枯树枝，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阿泐眼神一厉，另一只手也抓住了顾觉，双脚死死钉在草墩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回拖！

　　“抓住我！”阿泐的声音因为用力而紧绷。

　　顾觉咬紧牙关，借着阿泐的拉力，双脚在泥沼中拼命蹬踏，试图找到着力点。冰冷的泥水已经没到了他的大腿，刺骨的寒意和强大的吸力如同无数只手，要将他拖入深渊。

　　就在这时，那根支撑着他的枯树枝，终于彻底断裂！

　　顾觉身体猛地一沉！

　　千钧一发之际，阿泐闷哼一声，腰腹发力，竟硬生生将顾觉从泥沼中拔出了一大截！同时，他脚下借力，拖着顾觉猛地向后一跃，落在了后方一个更稳固的草墩上！

　　两人踉跄着站稳，都是气喘吁吁，惊魂未定。顾觉下半身沾满了恶臭的泥浆，冰冷刺骨。阿泐抓着他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在微微发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沼泽水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腥气和那根断裂的枯树枝，证明着之前的凶险。

　　“没事吧？”阿泐松开手，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快速扫过顾觉全身。

　　顾觉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片再次变得死寂的沼泽。“那是什么东西？”

　　“沼魇。”阿泐喘匀了气息，语气凝重，“迷魂沼的守护者之一，平时潜伏在深水泥潭里，很少主动攻击。刚才……可能是我们动静太大了，或者……”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顾觉身上沾染的泥浆，“它被新鲜的血肉气息吸引了。”

　　顾觉这才感觉到小腿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低头一看，裤腿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了些许血丝，混在泥浆里并不显眼。想必是刚才挣扎时，被水下的碎石或者枯枝划伤的。

　　阿泐也看到了那道伤口，眉头蹙起。他立刻从背囊里拿出清水和布巾，示意顾觉清理伤口，然后又拿出另一种白色的药粉撒上去。

　　“沼魇的栖息地带有微毒，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溃烂。”阿泐一边动作，一边解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动作却比往常更显急促。

　　处理完伤口，两人不敢再多停留，稍作休整，便继续朝着对岸那片黑色砾石空地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有惊无险。一炷香后，他们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回望那片被灰白雾气笼罩的迷魂沼，顾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短短一段路，却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阿泐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他靠在一块黑色的巨石上，微微喘息着，额角有细密的汗珠。连续的精神紧绷和刚才爆发性的用力，显然对他负荷不小。

　　“休息一下。”阿泐闭上眼，低声道。

　　顾觉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疲惫的侧脸，想起刚才他毫不犹豫将自己拽到身后、独自面对那恐怖触手的情景，心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谢谢。”顾觉低声说。

　　阿泐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阿泐站起身，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山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过，空气中开始飘来一丝极淡的、却直刺灵魂的阴冷气息。

　　“前面，就是万蛊冢了。”阿泐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沉重。

　　顾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也不由得一紧。

　　万蛊冢。历代蛊师最终的归寂之地。光是靠近，就让人感觉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排斥。

　　阿泐从怀里取出那个装着“三日醉”的暗沉小葫芦，拔开塞子，自己先抿了一小口，然后递给顾觉。

　　“含在嘴里，别咽下去。”阿泐解释道，“万蛊冢周围弥漫着‘冢息’，是无数蛊虫死亡后散逸的残毒和怨念所化，能侵蚀心神。‘三日醉’的药性可以暂时抵挡。”

　　顾觉接过葫芦，依言含了一小口。那酒液极其辛辣霸道，如同火焰般在口腔中炸开，带来一阵短暂的晕眩，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将外界阴冷气息隔绝在外的清明感。

　　两人做好准备，再次上路，朝着那片暗红色的、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山林，迈出了脚步。

　　越是靠近万蛊冢，周围的景象就越是诡异。树木完全枯萎，枝干扭曲如同挣扎的骸骨，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苔藓。空气中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浓，即使含着“三日醉”，顾觉也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连风似乎都停滞了。只有两人踩在暗红色苔藓上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终于，在穿过一片完全由黑色怪石组成的区域后，眼前的景象让顾觉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石撞击形成的深坑。坑内并非漆黑一片，而是弥漫着一种氤氲的、仿佛由无数细微光点组成的、暗绿色的雾气。雾气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森白的骨骸，人类的，兽类的，扭曲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一座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小丘。而在这些骨骸之间，生长着一些形态极其古怪的植物，颜色妖异，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芒。

　　深坑的最中央，有一小片相对空旷的区域。那里，土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而在那片漆黑之上，赫然生长着一株植物！

　　那植株不高，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黑曜石般的色泽。枝叶扭曲，如同挣扎的鬼手。而在植株的顶端，盛开着一朵花。

　　那花只有巴掌大小，花瓣层层叠叠，颜色却并非单一。从花心到花瓣边缘，呈现出一种渐变的色泽——最中心是仿佛凝固血液的暗红，向外逐渐变为幽紫，边缘则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黑。花瓣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银色纹路。

　　它静静地矗立在万蛊冢的中心，汲取着无数蛊虫残骸的毒性与死气，美丽得惊心动魄，又邪恶得令人胆寒。

　　蚀蛊花。

　　顾觉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阿泐的目光，也牢牢锁在那朵花上，黑眸深处，翻涌着极度复杂的情绪——有渴望，有忌惮，有决绝，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找到了。

　　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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