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大亮，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多。赵和宁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彻底醒神，这个新年跟过去许多个新年差不多。除了手机里铺天盖地的春晚重播以及外面空气中的雾霾，这跟平常的节假日也没什么不同。

　　赵和宁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年味淡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毕竟在她的记忆里，家里好像就没有过过一个完整的新年。

　　反正也没事做，她干脆就躺在床上刷着手机，权当是给辛苦一年的自己放两天假。

　　朋友圈里几乎被烟花刷屏，很多回乡下过年的同学或多或少都买了些烟花放，就算是在市区禁燃的也买了那种捏在手里的仙女棒凑个热闹。

　　徐清涵更是热闹，她一个人就占据了朋友圈一半的内容，从年夜饭到春晚吐槽，从压岁钱到新年祝福。就连她的头像都从原本的晒太阳橘猫变成了一只戴着红色毛线帽的大肥黑猫。

　　赵和宁刚给她点了个赞，没过半分钟徐清涵的电话紧随其后就到了。

　　“宁宁！新年快乐！”徐清涵的声音听着也是刚醒，她那边一阵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倒腾什么，“你刚睡醒吗，我跟你说……”

　　她这一说，俩人就闲聊了将近四个小时，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徐清涵在说，赵和宁偶尔应和两声。赵和宁由衷觉得，徐清涵的天赋除了小提琴，还有个单口相声。哪怕只是窗台的腊肠被流浪猫吃了一节，在她嘴里都能被说成新年夜香肠神秘失踪案，柯南来了都得查三天。

　　直到外面的天色又暗了下来，电话那边有人喊徐清涵吃饭，她这才依依不舍地跟赵和宁道别，正准备挂断电话，她突然又想起来个重要的事：“宁宁！你过几天有空吗，我们去新泰呀，听说那边有今年的生肖雕塑。我想想，年初四去，怎么样？”

　　“行啊。”赵和宁当然有空，一口答应了下来。

　　撂下有些发烫的手机，赵和宁瘫在温暖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寒假还剩两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作业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社会实践报告，这个基本上全是自己编造的，也不急。

　　想来想去，还真没什么特别急着处理的事，家里更没人管着。赵贤华说是出差，实则应该是在陪他那个家庭，宁雁更是远在维也纳开她的音乐会。这个新年，是赵和宁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初四，闹钟响了两遍才把赵和宁喊醒。洗漱的时候她脸上还挂着浓重的倦意，直到换完衣服她还在不停打哈欠。她有些后悔，昨天晚上不该熬夜看小说的，小说里的主角没长嘴一样，一个误会能憋三十章。

　　赵和宁打着哈欠，用围巾把漏风的脖子围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出门。从她家坐地铁到新泰要半个小时，到新泰差不多十一点，逛一会刚好吃午饭。

　　地铁车厢里的暖气熏得赵和宁直犯困，沉重的眼皮逐渐合拢，直到被地铁报站的声音惊醒，她才抓着包赶紧下车。

　　尽管是年初四，但商场最不缺的就是人群。赵和宁站在一楼等了好一会，徐清涵才哭唧唧地发来消息，家里突然来了亲戚，她被留住了。

　　赵和宁对此表示理解，徐清涵也没再发来消息，应该是被亲戚抓着要聊天或是要表演才艺去了。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赵和宁干脆去新泰对面的一个大型商超逛逛，张婶要过完元宵才会回来，她正好给家里补点吃的。

　　超市里到处都是应景的对联和红色纸灯笼，刘德华的声音和着《好运来》锣鼓喧天的曲调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超市里却没多少人，只有几个老太太在挑选鸡蛋。

　　她买了点番茄和小白菜，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又突然闻见一阵香甜的黄油味。不知道是哪个蛋糕店新出炉了一锅蛋糕，赵和宁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只能又返回新泰，她记得四楼有家甜品店的面包味道还可以，反正来都来了，带几个回去当零食。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赵和宁按下四楼，尽管没人，她还是习惯性地站到角落里。电子屏上的红色数字爬升到二楼，门再次打开，等了一会，没有人进来。

　　赵和宁盯着屏幕上昨天没看完的小说，忽然间，厢顶的光开始闪烁，伴随着一声嗡鸣，四周骤然黑下来，电梯也停住了。

　　骤然暗下来的轿厢和电梯故障发出的警报声让赵和宁下意识地抓住了身后的栏杆，她借着手机的光源按了电梯内的故障报警按钮。值班的保安一听电梯故障，那边一阵乱响，紧接着就是安抚她不要害怕，已经让保卫组过去了。

　　保卫组来的很快，但是电梯卡在了三楼和四楼之间，只能先把轿厢拉上去，才能开门出去。门外的人七嘴八舌的话赵和宁根本听不进去，她紧紧抓着轿厢中间的栏杆，黑暗和完全封闭的环境让她的大脑异常活跃。

　　这一刻，这几天在家看的所有灵异片和灾难片全都在脑中重演，尽管知道外面有人，但赵和宁还是无法抑制自己有些极端的想法。一会是电梯急速下坠带着她摔成一滩肉泥，一会是她出去的时候电梯再次故障直接把她腰斩。

　　慌乱中，不知道谁给她打了个电话，被她顺手接了。

　　“在干嘛呀？”电话那边是段广安刻意夹着的声音。

　　分明只是简单的问句，却像是他此刻就在赵和宁身边似的，赵和宁紧张的心情多少缓解了一些。她握着手机，清了清嗓子：“我在新泰，出来，买点东西。”她的声音磕磕绊绊的，牙齿都在打颤。

　　段广安敏锐地听出她话音不对，也不再端着腔调：“你怎么了，是冻着了还是在哭？赵和宁，你说话，别吓我啊！”

　　“没事，刚刚撞了一下。”赵和宁敷衍过去，转而问他，“你在干什么，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叫突然打电话，大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至少两周没去医院了。”

　　赵和宁略显失望：“啊——就只为了提醒我去复查吗？”

　　段广安理所当然道：“当然不是了，这只是顺便的。”

　　他突然放轻了声音：“主要还是因为，想我女朋友了。赵和宁，我想你啦。”

　　轿厢一阵晃动，外面有个带着口音的声音喊她：“妮儿，莫怕嘞，上头在拽绳绳。莫怕啊妮儿，等哈就能出来嘞。”

　　段广安也听见了这喊声：“什么动静，是在喊你吗？”

　　赵和宁的心也随着轿厢的晃动，一下一下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因为不想让段广安担心，赵和宁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塞回包里。她两只手紧紧抓着身后的栏杆，冰冷的金属杆是此刻唯一能给她提供安全感的东西。

　　外面的说话声渐渐扩大，应该是轿厢到了门的位置，早就等在这里的维修员正在开门。很快，随着一道光从缝隙中渗透进来，电梯门终于被顶开，外面的工作人员搀扶着赵和宁在一边的休息区坐下。

　　一个穿着西服的值班经理给她递了一杯热水，坐在她身边的位置：“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赵和宁坐了一会，已经缓过来了，她摇头：“没事，不用了。”

　　说着，她就拎起自己买的菜，也不想着买什么面包了，她只想先回家。可一想到下去还得坐电梯，哪怕是商场有直梯，她也还是有点后怕。

　　值班经理连连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让您受惊了。要不这样，您原本想买什么，我现在陪您过去，等下呢我再帮您送下去，拎着东西逛商场也累，对吧。”

　　赵和宁拗不过她，去那家面包店随便挑了几个装袋带走，结账的时候经理直接递了一张卡过去，她挤眉弄眼的跟赵和宁说：“没事，我有他们家会员能打折，这点小钱就当我个人对你不追究的感谢了。虽然你没什么事，但真要追究起来我今天要扣工资嘞。”

　　她拿着一大袋面包，跟在赵和宁身后，坐着直梯把她送到商场大门口：“来，妹妹，拿好噢。外面比较冷，小心一点呀。”

　　“嗯，谢谢。”赵和宁掖了掖自己的围巾，拎着两袋东西准备回家。她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上面有十几条来自段广安的未接电话。

　　正想回拨过去，远处已经有个声音在喊她：“赵和宁！！”

　　段广安几步跑到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双手拄着膝盖喘气，嘴里还在喊她的名字：“宁…赵和宁，你…你吓死……吓死我了……”

　　他喘匀了气，这才站起身：“你突然挂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段广安应该是一路赶过来的，因为奔跑，他的脸都泛着异样的红，尤其是眼睛周围一圈，跟哭过一样。

　　“没有呀，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赵和宁微微张开双手，示意自己很安全。

　　“呼——”段广安长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新年快乐呀，祝你新的一年，能够自由的选择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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