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霸总尼龙绳的另一种用途

　　王莹最后闭着眼睛在地图上瞎抓，提前规划了下一个要去的地点。

　　长期不动也是危险，谢景轩说，等风头过了，带着李原能跑多远是多远。

　　那就朝北边跑吧。

　　至少凉快。

　　但不得不说，谢景轩对李原确实是真好，这辆房车质量好到离谱，听说是特制的——

　　被今天那么一番折腾之后，也只坏了个尾灯。

　　今天被那三辆车夹击的时候王莹就觉得奇怪，怎么会突然稳住了，原来是有专门设置。

　　毕竟，她一个开车能把李原撞了的人，李原一个白内障。

　　谢景轩不考虑到这一点都奇怪了。

　　而李原今天撞了那么多车，房车也就衣角微脏，王莹心里也逐渐有了些底气。

　　她后来下车查看过，用手机搜的，连车轮都是按坦克级别设置的。

　　怪不得李原那状态了还能开它撞开警车——

　　谢景轩还是太强了，连查车牌号都私密了。

　　以后靠她王莹来牵制李原，李原不乱来，再谢景轩发发力。

　　说不定明年就能结束逃亡。

　　可是耗油量确实要高一些，虽然不及王莹上一辆房车耗油，但油确实不好补。

　　玻璃制品的磨损未来可能也是问题……

　　王莹这时候突然给谢景轩发了条语音：

　　“李原晕了，你给的车还行，就尾灯碎了……但油耗太高了怎么办？”

　　谢景轩没睡，他还在加班，稍微想了一下，让王莹什么时候发条路线过来。

　　他借着做慈善的名义在路上修一些补给站。

　　方便她随时补充油耗。

　　自从李原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从淋浴间里出来过了。

　　他在淋浴间里呆了整整一夜，再加一个早上。

　　此刻是下高速后的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李原从昨晚起就一直没吃过东西，外面天气也不好。

　　天空灰暗，有树枝敲在车上，外面在刮大风。

　　王莹记得，李原在进去之前，好像把医疗箱带上了，可里面也一直没有动静，连水声都没有。

　　“李原，你什么时候出来——我给你煮了鸡蛋。”王莹敲过很多次门了。

　　李原都回答过她。

　　这次也是，依旧平静简短的语调，“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吧。”王莹又一次劝他，不是为了真的要纠缠这个话题。

　　她只是想从李原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儿异样，并由此判断李原的状态是否真的还好。

　　她认识李原十多天了，也快习惯这个怪人了。

　　饿不饿无所谓，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正常，能吊口气就算好的了。

　　至于其他，做什么美梦呢——

　　“我不吃。”李原终于又一次说话，不过这一次，王莹听出来了异常。

　　“你在喝水吗——”王莹一边故意继续日常提问，一边在掏备用钥匙了。

　　她听出来了李原说话时嘴里含着呼噜的水声，听起来不清澈，黏黏糊糊的。

　　可李原早把门反锁了，王莹为了给他留点儿隐私，一直没选择破门。

　　谢景轩和她说过，

　　让她给李原的行为立个小时标准，异常行为最多超过十二个小时——

　　她必须立马采取干预。

　　谢景轩还给了她工资。

　　而日后不论李原起诉王莹侵犯隐私，还是不想再和她搭伙，都由谢景轩负责兜底。

　　“你真的不吃点儿吗？这颗鸡蛋再热一次，那就臭咯。”王莹已经捏住钥匙了。

　　她还刻意拉长了期限的。

　　她一边接着劝李原吃饭，一边把钥匙往钥匙孔里插。

　　谢景轩还说，一旦出现意外，一定要和他汇报，不然，他要找她麻烦的。

　　可是，王莹才刚把钥匙插进去，还没来得及扭动，李原咵地一下把门打开了。

　　“你？”

　　“你别和他说。”李原大概是真的没办法了，头一回和她说话是不敢抬头的。

　　李原安静地扶着门框不动，头发被水汽濡湿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糊的，不过因为李原刻意遮住了脸，王莹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别和谁说？谢景轩，文缇，夏姐姐，还是——”

　　“都别说……”还没说完，李原瞬间毫无征兆地就倒下了，身体栽在地上，死了一般地一动不动。

　　“你！你，你怎么又晕了！”王莹急忙要去扶他，又一次摸到了一手的血。

　　是从他后脑勺重新渗出来的，新缠起来的绷带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了。

　　尽管这种情况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王莹还是觉得措手不及。

　　她这才看见，淋浴间里竟早已经全是血了，连白地砖都被涂成了其他颜色。

　　医疗箱倒在淋浴间的角落，盖子开着，里面的纱布，碘伏瓶滚了一地。

　　棉签被血浸透，胀成了暗红色。

　　李原昨晚才换上的新蓝色条纹的衣服上也全是血迹。

　　那件白衣服还没洗呢——

　　“李原……”王莹害怕地要立马去拨通谢景轩的电话，他后脑勺的伤口都一天一夜了。

　　怎么会还在淌血？

　　可王莹仅是多想了这么一两秒，鲜血又一股接着一股地从他脑袋后面渗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想帮忙按住。

　　可不小心用力过猛，李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声。

　　王莹给他按疼醒了。

　　“你，你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放手——”可没有回答，只有王莹的手机突然被醒来的李原抓在手里。

　　她感受到这个人正在用全力阻止自己联系别人。

　　那力道里带着股濒死的执拗。

　　“别，和他说……”李原哑声说，像在求她。

　　可他的手脚太冷，脸色灰白，由于失血太多，已经接近半休克状态了。

　　再这样失血下去他会死的——

　　“李原，你是不是有凝血功能的障碍，你怎么没有告诉我们？”王莹尽量镇定下来，把手机从他手里拽出来。

　　她自然不会依一个病人的话，比起李原，她已经全然信任谢景轩了。

　　至少谢景轩从来不骗她。

　　而且，王莹能感觉胸中的怒火随时会按捺不住。

　　“没有……”可李原还在呢喃。

　　快死了都还要狡辩。

　　王莹已经在拨号了，她才不管此刻李原的手正用尽了全力地抓紧她。

　　“王莹……别说……”李原头脑昏沉得厉害，他依旧在努力找回理智，

　　“我吃过止血药了，见效慢而已——”李原后来也一直在嘟嘟囔囔地重复一些废话。

　　王莹犹豫着把电话挂了。

　　说不清是心软他还是什么了，分明早点告诉谢景轩才是正确的。

　　那个人至少能救李原。

　　而李原，这个人只会把自己作到死也绝不吭声。

　　可是，只因为李原刚才说，他死了不会有事，如果告诉了谢景轩——

　　会耽误他的。

　　“不是别无选择，是没有选择，我，不想耽误他……”

　　这算是李原第一次对王莹吐露心声吧，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情况下。

　　所以王莹才把电话挂了。

　　她低头去看李原。

　　他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生命力正从伤口一点点漏出去的震颤。

　　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手却依旧紧紧抓住王莹的衣服。

　　王莹不敢去深究他到底是死是活。

　　但如他自己所说，他的伤口确实在慢慢止血了，只不过慢了一些。

　　这个时候是中午十三点，房车外的天空已经灰了，大风刮得到处都在嘶吼。

　　外面的世界仿佛在抖。

　　野外对于大风的形状总是比城市更加清晰，那些乱飞到天上的草。

　　被迫侧弯到地上的树。

　　天幕上的泥浆色。

　　这恍若末世般的场景，正把碎石头往车玻璃上砸。

　　王莹吓了一跳，把李原往沙发上拖的时候，先腾出手来把窗户关了。

　　两根草正好抽在房车玻璃上，却给车内带来了黑暗。

　　李原和谢景轩，一个豁出一切在想救，一个却宁愿疼死了也不肯说。

　　王莹呆坐在沙发上，她也不知道该在什么角度去思考这两个人。

　　几天的惊险逃亡下来，她的大脑也需要休息。

　　她试着站在李原的视角。

　　她发现李原的行为其实是可以被理解的，毕竟他现在是背负死罪的全球逃犯。

　　别说谢景轩了，把王莹一个普通人都拖累得够呛。

　　但如果站在谢景轩的角度，他付出一切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个人活下去吗？

　　她烦躁地揉了揉脑袋，想发疯，想大喊，她压根不知道该帮哪一个。

　　或许这种犹犹豫豫的性格确实挺烦人的吧——

　　分明救李原才最重要啊。

　　这是人命，其他的日后可以再说啊。

　　可是，李原一直抓着王莹衣角的手不放，直到现在这人还在呢喃着“别说”。

　　风声变大了。

　　“你告诉，他了？”但李原很快就醒了过来，他看起来精神极差。

　　“对啊，我告诉他了。告诉他你要死了，还不快过来。”王莹轻飘飘地骗他。

　　这人已经骗自己这么多次了，骗他一次又怎么了。

　　“把手机借我。”李原没有王莹想象中的情绪化，只是平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王莹。

　　他想要给谢景轩打电话。

　　“你打电话和他要说些什么？”王莹没好气地把手机递给他。

　　“逼他别过来，买点葬花备着就好。”李原老实回答。

　　手指却在手机上点了半天也没有办法戳中，他其实一直在头脑发昏。

　　“逼他？”王莹挑眉看他，觉得心里又痛又怪异。

　　“你怎么逼他？”王莹把手机拿过来，操作了两下，假装接通了。

　　她看得出来，李原没醒彻底，魂还在梦里飘着呢——

　　“不知道。”李原安静地说，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人过来。

　　那个人，是谁？

　　但——

　　不过，就在王莹等待下文的时候，铃声突兀响起，刺破平静。

　　是谢景轩正好打电话过来了。

　　哦豁——

　　这下好了。

　　这下就把这些事交给他俩自己去解决吧。

　　“喂，王……”

　　“哎，谢总，李原醒了，你和他说——”王莹把手机往李原耳朵上按。

　　“李原，吗？”

　　“你是谁？”李原听到声音，一开口就堵住了谢景轩所有的话。

　　“我是谢景轩。”谢景轩挺有耐心的，他在会议室里等待开会。

　　只有三分钟——

　　三分钟后就该通知人过来开会了。

　　“李原，你怎么了？”谢景轩或许隐隐中感觉到了不对。

　　一般来说，李原大概率不会接他的电话，他一直只在和王莹联系。

　　“我要死了——”李原安静地和他说，没有修饰，没有情绪。

　　也没有谎言。

　　“你？李原，你们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谢景轩着急问他。

　　谢景轩大概也是懵的。

　　如果对面不是真的是李原的声音，他会怀疑是有人在假扮李原。

　　“不，是病。”李原有些脱力，他尽力拖住自己往下掉的脑袋。

　　他已经因为持续失血太久，早就神志不清了，按理说他那种出血量早该死了的。

　　可他还硬撑着一口气不肯落下。

　　“你到底怎么了？”谢景轩再次问他，李原的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像是鼻音。

　　他莫名有些怕。

　　李原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再怎样都不会放弃他的理性。

　　“我要死了，买些花就好，不用，想我。”李原说话又开始嘟嘟囔囔的了。

　　轻得听不清，被车外面的大风残酷地砍去了所有的声音。

　　“李原，你别吓我，再多坚持一年，就一年，好吗？”谢景轩捏紧手机，他几乎是在求他，

　　“等我先把局势部署好——到时候我直接宣布脱离家族，以后我不再是谢……”

　　“没用的。”李原直接打断了他，头一回坦诚说，“……我骗你的。”

　　“别为我——”，李原知道，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只会是等待尘埃落定的煎熬。

　　第一步，就是止不住血。

　　不过话还没说完，这个人已经再次栽倒在沙发上意识全无了。

　　像是短暂地活了一下。

　　这对于李原来说，不是自己生理上的复苏，而是精神上的片刻松绑。

　　虽然今天中午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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