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惊悚游戏里还房贷

　　星糖镇的第二个“甜蜜循环日”在清脆的鸟鸣和若有若无的甜美音乐中开启。阳光依旧明媚，空气依旧香甜，但云朵棉花糖小屋内的气氛，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简末对着镜子，仔细调整着脸上的表情，最终定格在一个温和、愉悦，却不至于过分夸张的微笑。这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既能满足规则的要求，又保留了内在的审视与冷静。

　　沈予已经抱着他的便携终端窝在沙发角落，手指飞快操作，屏幕上流动的数据与窗外欢快的景象格格不入。“防护系统确实很‘软’，像一层棉花糖，但核心逻辑非常牢固，围绕‘情绪能量采集’和‘行为模式标准化’构建。”他头也不抬地说，“直接攻击系统不现实，但……或许可以从‘输入’和‘输出’的规则缝隙入手。”

　　秦诺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休闲服，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锐利：“我和晓晓去‘手作甜蜜屋’和镇图书馆看看。”图书馆是昨天路过时注意到的，虽然名字叫“欢笑知识库”，但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这个小镇历史的蛛丝马迹。林晓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积极一些。

　　四人在小屋前分开，融入街道上欢乐的人潮。

　　简末按照计划，再次来到了“欢笑广场”。今天这里正在举行“最灿烂笑容评选”活动。参与者需要站在一个特殊的仪器前，仪器会扫描并量化他们的笑容，根据“弧度”、“眼神光彩”、“面部肌肉活跃度”等参数打分，积分丰厚。

　　排在她前面的几个人，都努力咧开嘴，露出八颗甚至更多的牙齿，眼神用力地“放射”出快乐的光芒，仪器不断发出“叮咚！笑容灿烂！积分+20！”的悦耳提示。

　　很快轮到简末。她站到仪器前，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刻意夸张，只是自然而然地牵起嘴角，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仿佛想起什么愉快事情的浅浅笑意。她没有试图去“放射”快乐，只是让一种平静的愉悦自然流露。

　　仪器扫描的光束落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发出一个略显平淡的提示音：“检测到稳定愉悦情绪，笑容自然度较高。积分+12。”

　　积分比那些刻意表演的人少，但简末并不在意。她注意到，仪器在扫描她时，某个代表“情绪波动阈值”的参数条跳动了一下。她的“快乐”不够“浓烈”，但似乎……更“稳定”，更难以被系统简单归类。

　　这验证了她的一个猜想：这个系统推崇的是外放的、易于量化的强烈积极情绪，而对于内敛的、复杂的、甚至带有一丝批判性的愉悦，其判定标准可能存在模糊地带。

　　她离开评选台，没有去参与其他更喧闹的活动，而是看似随意地在广场边缘散步，目光扫过那些沉浸在活动中的人们。她看到，在那些获得高积分的狂喜笑容背后，一些人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一些人在活动间隙会不自觉地揉搓笑得僵硬的脸颊。

　　“快乐”，在这里成了一种需要努力维持的表演，一种消耗心力的劳动。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广场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静思糖果亭”。与其他热闹的摊位不同，这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白发老奶奶坐在那里，慢悠悠地编织着彩色的绳结。摊位上摆着一些看起来很简单、甚至有些朴素的糖果，包装上写着“微甜回忆糖”、“宁静薄荷糖”。

　　几乎没有人光顾这个摊位。

　　简末走了过去。

　　“年轻人，要来颗糖吗？”老奶奶抬起头，脸上是温和的、布满皱纹的笑容，不像其他人那样用力，却显得格外真实，“不赚什么积分，就是一点老味道。”

　　简末拿起一颗“微甜回忆糖”，剥开朴素的糖纸放入口中。甜味很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麦芽的香气，没有那种强烈的愉悦冲击，却让人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和平静。

　　【品尝“微甜回忆糖”，获得“平和安宁”状态（持续15分钟，小幅稳定情绪，微弱抵抗外部情绪干扰），微笑积分+1。】

　　只加了1点积分！系统显然不鼓励这种“低效能”的情绪状态。

　　“奶奶，您的糖……似乎不太受欢迎？”简末状似无意地问道。

　　老奶奶笑了笑，眼神有些悠远：“现在的孩子们，都喜欢那种一下子就能飞起来的感觉咯。我这种老掉牙的味道，跟不上时代啦。”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不过啊，总有人记得，糖不只是甜的，还有点别的滋味。”

　　简末心中一动。这是个线索！这个老奶奶，可能就是镇上少数没有被完全“标准化”的居民之一。

　　她没有再多问，以免引起注意，只是又买了几颗不同的糖果，微笑着离开了。

　　下午，按照约定，她去了“美味街”，与秦诺和林晓汇合。

　　秦诺的脸色不太好看。“图书馆里全是《如何更快乐》、《微笑的一百种方法》、《星糖镇光辉历史》之类的书，没有任何关于小镇建立前或者外部世界的记载。管理员的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林晓则小声说：“手作甜蜜屋……大家都在做很可爱的东西，但好像……都一样。我试着做了一个不一样颜色的小熊，那个教我们的老师虽然还在笑，但眼神有点……奇怪，后来悄悄把我的小熊‘修正’了。”

　　果然，表面的多样性之下，是高度的同质化控制。

　　“我这边有点发现。”简末分享了静思糖果亭和老奶奶的情况，“她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傍晚，四人回到小屋，交流各自的情报。沈予的研究也有了进展：“我发现，‘微笑积分’的消耗途径很少，除了兑换一些临时性的愉悦道具和居住权，大部分似乎都汇入了一个中央能量池。这个副本……更像是一个大型的‘情绪发电厂’。”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捕捉到一些非常隐蔽的数据流，指向镇子边缘那片被称为‘无忧森林’的禁区。系统对那里的监控似乎有所不同。”

　　情绪发电厂？无忧森林禁区？

　　线索逐渐串联起来。这个甜蜜的乌托邦，其存在或许就是为了采集居民和访客的“快乐”能量。而那片禁区，可能隐藏着这个系统的秘密，或者是……处理“不合格产品”的地方。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澈（凌澈），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草莓奶油蛋糕，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晚上好。今天巡逻时看到新出的限定蛋糕，想着你们可能会喜欢，就带了一个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看似随意，却将每个人的状态尽收眼底。

　　“澈先生太客气了。”简末立刻换上无懈可击的感激笑容，接过蛋糕，“我们正好在聊今天有趣的见闻呢，星糖镇真是个充满惊喜的地方。”

　　“是吗？”澈笑了笑，深紫色的眼眸看向简末，“看来简末小姐适应得很好。不过，我注意到你今天在笑容评选上的积分似乎不太高？是活动不合心意吗？”

　　来了。他开始试探了。

　　简末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啊，被您发现了。我觉得那种比赛有点太紧张了，我还是更喜欢……嗯，像静静品尝美味，或者帮助别人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她巧妙地将自己的“非标准”快乐，包装成了另一种“纯粹”。

　　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发自内心的快乐，确实更加珍贵。”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说，“不过，系统更倾向于奖励那些……更具‘感染力’的积极情绪，这也是为了维持星糖镇的整体氛围。毕竟，一个人的快乐是星星，大家的快乐才是星河嘛。”

　　他在提醒她，也在警告她。个体的、内敛的快乐在这里价值不高，甚至可能影响“整体”。

　　“您说得对。”简末从善如流，笑容更加甜美，“我们会努力融入这片星河的。”

　　澈又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门关上后，简末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在监视我们，而且很警惕。”秦诺沉声道。

　　“不止是监视，”沈予敲了敲终端屏幕，“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的监控数据流密度短暂提升了300%。他在确认我们的情绪反应是否‘达标’。”

　　简末走到窗边，看着澈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空间。那里，“织梦者之梭”依旧沉寂，但“理解与安宁之泪”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对抗这种单一情绪的悲悯波动。

　　“他越是想把我们塑造成标准的‘快乐薪柴’，我们就越要让他看到，‘人’的情感，是无法被简单量化和统一的。”

　　她的目光投向镇子边缘那片黑暗的“无忧森林”。

　　或许，是时候去探一探那片被甜蜜掩盖的“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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