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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仇旧恨
(一年后:启同廿七年七月十五)
子时。
中元节至,阴风恻恻,一轮血月挂在夜空中。
家家户户在门口点着香,门前残留着未燃尽的纸钱灰烬,在呜咽的风中打着旋儿,徒劳地向上攀爬,随即又被黑暗吞噬。
青荷关南宫府邸门口那两盏不合时宜的大红灯笼,在风中狂乱摇摆,猩红的光晕泼洒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上,与这鬼气森森的夜晚格格不入。
寒水牢深处,那永不止歇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寒水牢深处,腐朽的铁栅栏后。
一双赤金系带的墨缎靴子,稳稳踏在湿滑的木梯上,一步步向下,腰间的铜钱币叮当作响。脚步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伴随着下方囚笼中传来的疲惫而麻木的撞击声——那是被禁锢的青荷死士,这是新的一批,正在被浸泡中,还未成为“莲藕节”,他们捶打着牢笼。
脚步在梯底突然停驻。
“打开。”声音一出,低沉沙哑。
随即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应声而动,臂膀抓住锈蚀的铁锁,无声发力。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阵阵,笼门洞开。
一群动作僵硬的死士如同提线木偶般在黑袍人的意念牵引下,缓缓挪出污浊的牢笼,在浑浊的污水里留下一道道涟漪。
月光透过高窗的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恰好照亮了说话者的侧脸。些许胡渣,眼窝深陷,眉宇间刻满了沧桑,几乎找不到昔日那个恣意飞扬少年的影子。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丝锐利,才让人依稀辨认出,这竟是宁可道!旁边那个黑袍人毫无疑问就是铎炎。
“太慢了。”他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焦躁。
回应他的是一声沉闷的爆响。
铎炎眼中戾气一闪,一拳携裹着破风之势狠狠砸向地面。
轰隆!地面剧震,寒水牢的污水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翻腾起浪,浑浊的泥浆冲天而起!同时,一面厚重的石墙在巨力冲击下应声坍塌,碎石如雨砸落,露出一个通往府邸花园的巨大豁口。
宁可道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入豁口。
铎炎紧随其后,同时用强大的意念控制着那群被解救的死士,一大群如同洪流般紧随其后涌出牢笼。
这一年来,他在凉州荒漠中辗转,那些收留他的凉州遗民,他们的哭诉刻在宁可道心头——他们的至亲,曾被苏巧燕掳走,炼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青荷死士。
而这一批,也是最新刚被带走的,如果要拯救则要抓住时机,因为他们还未成型,带走后,妥善照料尚可变成正常人。而那些莲藕节的青荷死士,只能无变了,
今夜,宁可道便是要兑现承诺,带这些残魂归乡。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花园,即将接近府邸边缘的阴影时,一道刺耳的笑声划破了夜空:
“啧啧啧,这不是我们‘死’在荒漠里的宁可道吗?一年不见,出息了啊!看来你能独当一面了?居然敢跑到我南宫府来抢人?!”南宫楚的身影从假山后转出,身后,是十几名气息远比普通死士凶戾的高阶青荷死士「庚境上章」。
南宫楚双臂环抱,坐在飞轿上,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眼神在宁可道身上逡巡,“不过,你看看你身后这些歪瓜裂枣,都是些不入流的残次品罢了,也配跟我抢?”
宁可道脚步未停,视线锁定了南宫楚。
无需多言,他敏锐地感知到对方体内流转的力量比一年前更加强横阴毒,已是「己境屠维」。
南宫楚探得宁可道的修为已到「庚境上章」,他有些心生害怕,不敢贸然上前。
“铎炎!”宁可道拨出一枚铜钱币,铎炎身后跑出一只大藏獒,张开血盆大口,拼命朝南宫楚奔去,欲撕咬。
此时一个身披铁甲的高阶死士一下子从南宫楚身后冲出,动作迅猛如电,枯爪撕裂空气,直奔藏獒血口。宁可道目光突然凝固,他看清了那死士毫无生气的面孔!
那张脸……那张在梦中反复出现的脸!
即使在腐烂扭曲的僵硬中,也依稀能辨认出曾经的威严——那是镇山公!归峰山镇山府的宁山!是父亲宁山的脸!
“父亲…”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压抑在宁可道喉咙深处。
傀儡宁山毫无反应,他已经不认人了,连同他自己都不是人了。
傀儡宁山空洞的眼神锁定宁可道,枯爪没有丝毫停顿,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劈下。
宁可道犹如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曾经庇护他的手心化作索他命的凶器。他本能地后退躲避,利爪擦着衣襟掠过,留下几道裂痕。
宁可道眼里含着泪,狠狠咬着牙。
南宫楚见状,爆发出更加猖狂的大笑:“哈哈哈哈!怎么样?这份见面礼可还满意?你爹现在可是我手下最听话的一条好狗!你有铎炎?我南宫楚,自然会有新的‘铎炎’!如何?这个对手,够不够份量?!” 他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享受着宁可道此刻的痛苦。
“卑鄙——!!!” 宁可道怒视着,牙齿几乎咬碎,他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虽然尚不知宁家具体遭遇,但父亲被炼成傀儡的事实,已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铎炎!先带凉州人走!” 宁可道强压下立刻将南宫楚碎尸万段的冲动,厉声下令。
救人,亦是此刻的首要任务。
“是!” 铎炎沉闷应道,不再理会傀儡宁山的攻击,身躯发力,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裹挟住那群茫然的凉州死士,旋风般撞向花园一侧的围墙。
轰然巨响中,墙壁破开一个大洞,铎炎带着他们冲了出去。
“想跑?!” 南宫楚脸色一变,正要指挥手下拦截。
“你的对手是我!” 宁可道身影截断他的去路,眼中寒光爆射,“新仇旧恨,今日一并清算!” 他不再压制心中的暴戾,手腕一翻,一枚铜钱币已夹在指间!法力灌注,铜钱嗡鸣震颤,瞬间分化出万千道细若牛毛却闪烁着刺骨金芒的针影!
“金针术·万流归宗!”
破空声凄厉如鬼哭!漫天金针,好像下起了金色的暴雨,铺天盖地射向南宫楚,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南宫楚瞳孔一缩,却并不十分慌乱,狞笑一声:“雕虫小技!” 他随即一拍腰间悬挂的一块奇异的灰色石灵符。那石符瞬间亮起土黄色的光芒,一股浑厚的大地之力被引动。地面震动,花园中的假山、铺路的石板竟诡异地蠕动起来,瞬间在南宫楚身前拔地而起,形成一面厚实的岩石壁垒。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的撞击声响起。无数金针狠狠扎在岩石壁垒上,火星四溅,深入石中,却终究未能穿透。南宫楚藏身其后,毫发无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轰——!
一道青碧色的剑光从侧面斜劈而至。剑势堂皇正大,带着凛冽的破邪之意,斩在岩石壁垒与南宫楚之间的空隙处。
目的非常明确,狠狠斩在了因主人分心而动作微滞的傀儡宁山身上。巨力传来,傀儡宁山被这蕴含着清正灵力的剑气狠狠震飞出去,撞塌了一片花丛。
南宫楚大惊失色,防护出现破绽!
“凌卿!” 宁可道瞬间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良机,他毫不犹豫地再次祭出一枚铜钱币,法力狂涌:“引火令·焚天!”
一枚铜钱币化作巨大的火球,瞬间砸向暴露在外的南宫楚!
“不——!” 南宫楚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宁可道走过去,单手把他掐在空中,眼神里满是杀气。
南宫楚被架在空中,挣扎了一番,突然一根莲针从他袖口飞出,直插宁可道手臂。
南宫楚被放倒在地,命数将尽还在狡黠地笑着。
宁可道没那么多耐心:“你还是只会用暗器…”风吹着他的头发,那双墨缎靴子慢慢靠近南宫楚,蹲下。宁可道面无表情,双眼空洞,拿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就把南宫楚脖子抹了!
仅仅数息,叫声戛然而止,南宫楚死无瞑目,冰冷的尸体趴在地上,双眼麻木地盯着前方,头被宁可道那双墨缎靴子狠狠地踩在地上摩擦,最后整具尸体被踢到了花园丛中。
死在今天这个日子,南宫楚路上也不算孤独了。
凌思之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宁可道身侧,竹青色的衣袍在夜风中微扬,手中的独离剑光华内敛,剑尖犹自指向傀儡宁山倒下的方向,眼神警惕而复杂。
他看了一眼地上南宫楚的焦尸,又望向浑身戾气未消的宁可道,最终目光落在了挣扎欲起的傀儡宁山身上。
傀儡宁山貌似收到了一丝召唤,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花园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南宫明、司徒悦、宁非名等人闻声赶来,恰好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先是震惊宁可道失踪一年怎么突然出现了…
随后,南宫明目光扫过南宫楚的焦尸,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有几分惊恐,脚步踉跄地退后一步,看向宁可道的眼神充满了畏惧:“三…三师兄…你…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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