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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母神庙
连绵的阴雨终于在这天傍晚时分变得淅淅沥沥,只余下屋檐滴水敲打石阶的单调声响。
阿拉里克府内悬挂的虫纹石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湿润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澄翼阁内并未点灯,卡斯珀隐在窗后的阴影里,看着天光缓缓被墨色吞没。
如同落叶拂过地面的声响从窗外传来。
卡斯珀无声地开启一道窗缝。
一道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滑入室内,是岩管家麾下的一名暗卫,代号“影七”。他全身笼罩在深灰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
他向着卡斯珀的方向微微躬身,算是行礼,随即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卡斯珀少爷,地母神庙有发现。外围监控确认,近日有多批不明人员于深夜出入,搬运箱笼。庙内的精神力屏障在入夜后明显增强,疑似有精通此道的高手坐镇,或设有特殊阵法。我们的人尝试靠近核心区域,受阻,无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深入。”
卡斯珀静默地听着,指尖在窗沿无意识地点了一下。精神力屏障增强,这证实了那里的重要性。
“庙宇西南角,有一处的枯井。据附近乡老回忆,井底早年曾与一段废弃的地下水道相连。”影七补充了一个关键信息,“我们初步探查,井壁有新增的绳索摩擦的痕迹。”
枯井,可能的隐秘通道。这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切入点。
“知道了。”卡斯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继续外围监控,记录所有出入人员。枯井那边,暂时不要靠近,以免打草惊蛇。”
“是。”影七毫不迟疑,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窗扇轻轻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室内重归寂静。
卡斯珀走到桌案边,就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虚划。地母神庙、精神力屏障、枯井……对方防守严密,强攻必然暴露,打草惊蛇。要想探明虚实,找到能量节点的确切位置和防御弱点,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精神力,他的星纹,以及《星络残卷》中记载的关于能量感知与精神拟态的法门,或许是唯一的钥匙。
但这需要极度靠近,甚至……潜入内部。
风险极高。
他需要阿拉里克的授权,或者说,需要他默许这种程度的冒险。
片刻之后,卡斯珀铺开一张素笺。他没有点灯,暮光中,研墨的声音细碎而规律。
墨成,他执起一支狼毫,在笺上落下数行清晰的小字,内容简洁,只陈述了地母神庙的异常、枯井的发现,以及初步的侦查困境。最后,他写下了一句请示,
“屏障阻隔,难窥内里虚实。可否容属下借夜色,近前一观?”
他只表达了意图,将选择与判断的权力,交了回去。
墨迹干透,卡斯珀将素笺折叠,走到窗边,以特定的节奏轻叩窗棂三下。片刻,一道模糊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窗外廊下,接过,旋即隐没在黑暗里。
信息送出后,卡斯珀便不再动作,回到窗边静立,如同融入了这片沉寂的暮色。他在等。等阿拉里克的决断。这决断,将决定他下一步的行动,也在某种程度上,定义着他们这脆弱“同盟”的信任边界。
夕晖渐敛,暮色沉为夜色。
窗外再次传来轻微的响动。依旧是那名传递信息的暗卫。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东西从窗缝递了进来。
卡斯珀接过。入手微沉,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样式古朴,正面阴刻着一个“阿拉里克”字,背面则是一对收拢的骨翼浮雕。
令牌边缘有些许磨损,显然有些年头。这是阿拉里克的私人信物,代表着持令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动用他的名义行事,尤其是在府内的暗卫系统中。
令牌之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笔锋锐利,力透纸背,是阿拉里克的亲笔:
“可。见机行事。”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警告,只有最简洁的许可和最模糊的指令。“见机行事”,意味着将现场所有的判断与决策权,完全下放。
卡斯珀握着那块冰凉沉重的令牌,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上面凌厉的刻痕。这不仅仅是许可,更像是一份沉重的托付,以及一种将自身权威暂时借予他使用的宣告。阿拉里克将他这把“刃”放了出去,并给了他一块可以斩断某些规则阻碍的“砺石”。
他收起令牌和纸条,眼神在黑暗中变得愈发沉静锐利。
子时将至,万籁俱寂。
卡斯珀换上了一身与影七类似的夜行衣,布料柔软而富有韧性,不会在行动中发出多余声响。
“青芒”短刃贴着小臂绑好。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自身状态,精神海中的青鸟星纹缓缓流转,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星辉。
他悄然推开后窗,身形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融入浓稠的夜色之中。他避开巡逻队固定的路线,凭借着对府内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感知,如同影子般向着“锈水巷”的方向潜行。
阿拉里克府高大的围墙就在眼前。就在他准备寻一处阴影最浓的角落翻越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从墙壁中分离出来一般,无声地拦在了他的前方。
是岩管家。他依旧穿着白日那身深色管家服,静静地看着卡斯珀。
卡斯珀停下脚步,与他对视,没有说话。
岩管家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腰间那并未刻意隐藏的玄铁令牌上。
他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
“夜深露重。”岩管家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关切,更像是在陈述一项必要准备,“大人吩咐,保重自身。”
卡斯珀沉默一瞬。“我明白。”
岩管家不再多言,身影向后一退,再次融入墙角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卡斯珀不再停留,足下发力,身形轻捷如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入府外更深的黑暗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后不久,主殿书房那扇一直亮着的窗户后,阿拉里克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卡斯珀离去的方向,目光深沉如夜。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节奏与他平稳的心跳隐隐相合。
书房一角,岩管家的身影悄然浮现。
“他走了。”岩管家低声道。
“嗯。”阿拉里克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窗外,“让‘影’组动起来,散在锈水巷外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靠近地母神庙,也不准插手他的任何行动。”
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除非……他发出求救信号,或者,里面的动静大到需要清场。”
“是。”岩管家躬身领命。
阿拉里克收回目光,转身走回书案后,重新拿起一份关于北境物资调动的公文,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唯有在展开卷宗时,他执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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