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时酒满

　　五月初五，九阳城举办了一年一度的赛龙舟活动。今年还有制作香囊、包粽子、游灯会等祈福活动。城内一派热闹景象。
　　一大早，楚夫人就招呼楚家帮各路兄弟到临江楼集合，其中十二位年轻翘楚代表楚家帮出席赛龙舟活动。楚紫菀拉着周京墨一起去看，周芫华和凌远志跟随其后。
　　周京墨站在临江楼二层的栏杆边，看着宽阔无垠的江面，有十二条龙舟队伍竞速前进，江边人山人海，楼内也是挤满了人。第一次见的周京墨不由得感慨，说：“想不到今日这么热闹。昨日陵游同我说时，我还有点不信。”
　　楚紫菀站在旁边，眼神一直盯着江面，给楚家帮的哥哥们加油打气。听到周京墨的话，他想起自己的哥哥都有好几年没在家过节了，忍不住难过起来。
　　楚紫菀叹了口气，说：“哥哥都好几年没在家过节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因为生病不能参加赛龙舟。”
　　周京墨看着身边这个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男孩低着头黯然神伤，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回京后，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哥哥治病。放心，你哥哥会好起来的。”
　　楚紫菀开心地笑了，用力地点头，肯定地说：“对！我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要去庙会给哥哥、娘亲还有楚家帮的各位叔伯、哥哥们祈福求平安！”
　　周京墨也跟着轻轻一笑，宠溺地摸着楚紫菀的头，说；“好。我陪你去。”
　　在二楼堂内坐着喝茶的周芫华和凌远志二人，看着周京墨和楚紫菀两人的互动，让周芫华想起自己和周芍卿一起被周胤带回镇北侯府的时候。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们都是你们的家人。”他永远记得周胤带着夫人和只有一岁的周京墨一起迎接他和周芍卿。
　　“那天，我和芍儿重新拥有一个家，有了爹娘，我也多了一个弟弟。”周芫华看着周京墨就离不开眼，“我永远记得那天，墨儿跑过来喊我‘哥哥’的画面。”
　　凌远志喝下一杯茶，说：“你那时也像他们那样吧。”
　　周芫华回答，声音有些缥缈：“我现在看着墨儿，明明他就在我面前，可我已经开始有些想念了。就像，我想念芍儿一样。”
　　凌远志握住周芫华的手，这让周芫华回了神。他羞愧一笑，摇摇头说：“又让你见笑了，远志。”
　　凌远志说：“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些事情，阿墨也应该知情。”
　　周芫华反握住凌远志的手，阻断他继续说下去。此时周京墨和楚紫菀来到他们面前，楚紫菀兴奋地说：“我们楚家帮赢了！”
　　凌远志“哟呵”一声，鼓掌称赞，说：“不愧是‘楚家帮’。小子，再过几年，你也可以去赛龙舟了。”
　　楚紫菀骄傲地仰起头，双手叉腰，得意地说：“那是！”
　　周芫华看着周京墨，发现他腰间的香囊不见了，就把自己腰间的香囊取下递给他，说：“墨儿，这个给你。”
　　周京墨只是看着，并没有接过来，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想，他和周芫华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
　　幸好，这时候楚紫菀因为急着去找楚家帮的人而拉着周京墨走开了，临走前，他还不忘同周芫华和凌远志说：“帮我和娘亲说一声，我们去庙会再回家吃饭。”
　　香囊还在周芫华手心静静地待着，周芫华迟迟不收回。凌远志起身，从他手心拿过，帮周芫华系回腰带。他说：“有什么话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聊，不要给彼此留下遗憾。”
　　周芫华看着周京墨和楚紫菀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着说：“我不乞求墨儿能理解我，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这样就足够了。”
　　凌远志说：“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无法挽回了。我不想你……”
　　周芫华抬眼看着凌远志，扬起嘴角，摇摇头。
　　凌远志无奈，只好闭嘴。
　　后花园里，皇帝在亭子里和太子下棋。公公通报瑞王周祁安过来请安。皇帝看着棋面，头也不抬地说：“让他过来。”
　　周祁安来到亭子前，跪拜行礼，说：“儿臣拜见父皇，父皇端午安康。”
　　一片沉默后，太子抬眼看了一下皇帝。只见他依旧保持沉思的样子，不给瑞王任何反应。他只好轻咳了一声，说：“请父皇恕罪，儿臣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皇帝点头，说：“太子这几日处理事务辛苦了，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
　　太子拜谢告退，经过周祁安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太子完全消失在眼前，皇帝才开口说；“过来。”
　　周祁安起身，来到刚刚太子坐的位置坐下。皇帝说：“你来陪朕下完这盘棋。”
　　“是！”
　　几个回合间，皇帝处于上风，周祁安也不逊色，几次都有挽转的余地。每次都恰到好处。
　　“听说阿羽去了青鸾山？”
　　听见皇帝的询问，周祁安如实道来：“是。有一段时间了。算算日子，现在他应该到九阳城了。”
　　皇帝执起一颗白棋，放到一颗黑棋的旁边，说：“既然已经开始了，那就继续吧。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祁安极轻一笑，起身，拱手行礼，郑重行礼，说：“多谢父王。”
　　一个时辰后，九阳城被笼罩在乌云之下。此时观测天象的月见看着逐渐变黑的天，心中不安的预感也愈来愈重。他回到屋里，和照顾慕荷的周宜苏说；“你们所做的事情已经连累到身边的人了，还要继续吗？”
　　周宜苏一时间被月见的话问住了，一是震惊月见竟然知晓，二是诧异月见也没有阻止。
　　周宜苏很快回过神，回应道：“前辈，有些事情，总该有个了结。如果能成功，那就可以真的好好活着。”
　　月见了然，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的一块令牌，交给周宜苏，说：“我预感九阳城有大事要发生。你和慕姑娘暂且在我楼内，哪都不要去。这是我一念楼的令牌，必要时，可保你们一命。”
　　周宜苏推辞，说；“楼主，这不行！”
　　月见直接把令牌塞到周宜苏手里，转身就走。等周宜苏追出去时，人早已不见踪影。
　　柳菘蓝来到草屋，他摘下斗篷的帽子，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门外进来一个人，同样披着斗篷。未等柳菘蓝开口，一道锋利如剑的话刺入柳菘蓝的耳朵。
　　“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柳菘蓝有些愣住了，但也很快回过神，起身，拱手行礼，说；“父亲，别来无恙。”
　　柳闻道卸下斗篷，坐在柳菘蓝的对面，说；“白鹤研制出解药了？”
　　柳菘蓝开始感到胸口闷闷的，头还有点感到胀胀的。但他脸色如常，他拿起茶壶，给柳闻道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这是您最喜欢的毛尖，尝尝？”
　　柳闻道犹豫着，拿起茶杯，先是仔细地嗅了嗅茶香，再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说：“以前，你的娘亲经常泡茶给我喝。”
　　柳菘蓝眼神淡淡的，却是笑着说：“那父亲这些年没再喝过茶了吗？我还以为……”
　　柳闻道先行打断，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心里也在怨我，对吗？”
　　柳菘蓝眼神开始有些波澜，阴沉着脸，说：“如果不是你，我娘也不至于死。我也不至于从小没爹没娘。舅舅他们也不至于跟着我受苦。陵游和苏木他们也不至于被我们的事情连累……”柳菘蓝有些激动，胸口开始有些喘，他忍着多年来积攒的怨恨、委屈、不解，咬着牙哽咽地说，“父亲，凭什么你一个人的事情要这么多来买单？”
　　“蓝儿……”柳闻道想伸手握着柳菘蓝的手，却被他躲开。那一刻，柳闻道的心好像被狠狠地剜一刀一样地疼。他缩回手，拿起茶杯喝完剩下的茶水，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和柳菘蓝说：“不管怎样，替我向白鹤道谢。”
　　柳菘蓝也站了起来，但依旧在原地，大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是觉得无颜面对吗？怕舅舅怪你？怪你害死了他唯一的亲姐姐？怪你欺骗了我们所有人？”说完，一滴泪从柳菘蓝的眼角落下。
　　柳闻道依旧背对着柳菘蓝。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所有的真言，呼出了准备好一切的遗言。
　　“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柳闻道离开草屋，坐上马车匆匆离去。柳菘蓝依旧站在原地，直到马车的车轮声再也听不见，他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直到护卫进屋，柳菘蓝才起身，坐上马车回家。在他离开后，消失多日的苏木，出现在草屋门前，看着他离去的马车，满怀悲伤。
　　“小蓝，为什么是你？”
　　楚陵游拿着楚紫菀在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兄弟俩和周京墨一起来到院子里就坐入席。楚夫人忙里忙外一刻不停，楚紫菀照顾着楚陵游，帮他夹菜，帮他舀汤。
　　“哥，你先吃着，不够我再给你夹。”楚紫菀顶着婴儿肥的脸仰起头和楚陵游说。
　　楚陵游笑着，伸手试着摸楚紫菀的头，有些错位。楚紫菀见了，顺着楚陵游的方向把头靠过去。楚陵游心里不禁感慨，自己是多久没回家了，紫菀都长大了不少。
　　楚夫人端起一个装满酒水的碗，说：“来来来，庆祝一下我们楚家帮拔得头筹，继续保持。今日端午佳节，诸君举杯同饮，愿诸君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楚家帮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多谢夫人！”
　　周芫华举杯对楚夫人说：“这几天感谢楚家的收留和招待，周某不胜感激。这一杯，晚辈敬您！”事不宜迟，周芫华猛地干了一杯。
　　楚夫人欣慰地笑了，说：“有你们这些朋友一路陪着我们家阿陵，把他照顾得很好，我也很感谢，真的！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平平安安的。只有活着，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
　　周芫华颔首行礼，说：“晚辈受教了。”
　　凌远志给楚紫菀夹了肉放碗里，也给周芫华夹了一块。
　　“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酒有点烈，不要喝多。”凌远志又给他舀了米饭，说，“多吃点饭，才有力气打仗嘛！”
　　周芫华回过头，才发现，原先空着的小碗，此时里面装满了一碗鸡汤，金色而不浊。他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了周京墨。只见他正在把香囊系在腰带上，是刚刚自己放在他房内的那个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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