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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就李成铭个人而言,他自然是不关注什么良友杂志的,但是这件事也算是最近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因此,他自然也就听说了,风风火火赶到家中的时候,正好李云归和陆晚君正站在园子里的湖边喂鱼,李云归抓着一把鱼食,正踮着脚努力将饵料撒向更远处,惊起一圈圈争食的涟漪。陆晚君则站在她侧后方的位置,没有参与喂鱼,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李云归身上,身体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随时能伸手护住的姿态,谨防她因探身太过而失了平衡。秋日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这属实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爸,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李云归第一个发现不远处站着的李成铭,连忙放下手里的鱼食,朝李成铭走了过来,陆晚君紧随其后。
“伯父。”
走到李成铭身前,陆晚君恭敬的低了头,神情比往常更加严肃了些。李云归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忍不住偷偷弯了嘴角,她知道,这人是因为那则新闻,眼下在李成铭面前,心虚而内疚。
“少君回来了,这几天没有训练吗?”
李成铭点头回应了陆晚君的礼,脸上并没有过往的笑意,看着陆晚君的目光反而带着审视的味道。
“上次实训中表现尚可,因此特批了我几天假,明日便要归队了。”
“嗯,你们先聊,少君一会儿来我书房一趟。”
李成铭一改往日和蔼的模样,甚至没有与李云归聊聊天,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走进了李公馆中。
“我还没有见爸爸这么生气过呢。”
李云归见陆晚君身体紧绷,眉头紧锁的模样,起了逗弄之心。
此话一出,果然陆晚君脸色更加凝重起来,看她如此紧张,李云归有些不忍,忙说,“好了,放心吧,我爸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你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要不,我陪你去?”
“不行。”
陆晚君立刻摇头回绝,“此事我该给伯父一个交代,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说着,陆晚君朝书房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那片映着天光云影、还有许多锦鲤游弋等待的水面,语气认真地说:“剩下的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喂。”
“好。”李云归笑着答应了,陆晚君这才又重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李云归端起鱼食,正想着反正剩的不多,不如直接都喂了,不等她抓起鱼食,手腕立刻被一只手扣住,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去而复返陆晚君。
“思来想去,还是我们一起回去比较好。”
眼前这人来来回回几次,别别扭扭不肯离开,该不会是……李云归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你该不会怕我一个人掉到水里了吧?”
陆晚君没有说话,耳朵却慢慢红了起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掉水里。”
李云归无奈反驳,可是心中却因为这略显幼稚的关心有些甜蜜,她不反感这样事无巨细,甚至有些夸张的关心,如果对方是陆晚君的话。
“虽说不是小孩子了,按理不会掉到水里,”陆晚君见她唇边藏不住的笑意,知道自己那点心思早已被看穿,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了揶揄之心。她强忍着笑意,假装一本正经地蹙着眉,道:“可是,据我所知,有的小糯米团子,从小便擅长脚滑。我怕她一个不留神,脚下打滑,噗通一声栽进湖里,变成一颗湿漉漉、气鼓鼓的团子在水面上飘起来。作为教官总队的一员,我守土有责,为了南都的市容观瞻,还是跟我一起回去的好。”
李云归听她竟敢翻出自己小时候摔成泥团子的陈年旧账,还给她安上“小糯米团子”这等的绰号,顿时又羞又燥。
“什么糯米团子!净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她羞恼地抓起一把鱼食,作势就要往对方身上掷去,“糯米团子是谁?你说,到底是谁?”
陆晚君见她恼羞成怒的模样,眼底笑意更盛,敏捷地侧身躲过那毫无威慑力的“攻击”,顺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李云归一个不稳差点摔倒,陆晚君连忙用力一带,将对方带入了自己怀里。突然的靠近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是谁呢?”陆晚君故作思索,眼底笑意不减反增,“是谁小时候大雨天摔跤跟雨水较劲,那便是谁了。”
李云归被她看得心跳漏了一拍,手腕还被牢牢握着,挣脱不得,只得瞪她一眼:“我才没有!”
“好,没有。”陆晚君觉得再真逗下去,有人好似真要生气了,便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眼底却漾着全然不信的促狭笑意。她松开手,转而轻轻替李云归拂去沾在指尖的些许鱼食碎屑,动作自然又温柔。“好啦,今天的鱼就喂到这里,我们先回去吧。”
陆晚君微微欠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李云归被她逗笑,便也不再执着喂鱼,两人并肩朝公馆内走去。
从陆晚君进入李成铭的书房开始,李云归就一直时不时的看了一下桌上的钟,等到时钟走了一格的时候,陆晚君才从书房走出来,步履沉重,脸上还带着尚未藏好的愧意,看她这个样子,李云归知道定是狠狠挨了李成铭一顿说教了。
“如何了?”
“无妨。”
陆晚君朝李云归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有宽慰,更多的却是未能完全消化的沉重。作为父亲,李成铭当然要为女儿教训未来女婿这种不正之风,作为世交长辈,他自然也要纠正后辈的错误行为,因此,这一天,陆晚君见识到了李成铭最严厉的一面,心中却也对这位一视同仁的伯父更加敬重起来。
李成铭说:君子不重则不威,于国,如今他已经身穿军装,代表了军人风纪,于家,他与李家婚约在身,代表陆氏门风。
他的话语一句重过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陆晚君心上。她知道,李成铭的愤怒并非因为那则报道本身,而是因为她行为不慎所带来的连锁反应,以及这背后可能牵动的各方势力对李、陆两家的审视。
她知道,这番敲打,字字句句,皆是保护。这番训斥,既有身为长辈的恨铁不成钢,亦有作为长者的深谋远虑。
从李成铭书房出来以后,对李云归递来一个“请放心”的眼神,陆晚君独自一人出门,走到了李公馆庭院前的喷泉边。
秋意已浓,池边几株梧桐,叶片已染上大片金黄,风过时,便有三两片脱离枝头,打着旋儿,无声地滑落水面,而后缓缓被浸湿,沉入池底。
陆晚君站在那里,身影挺拔却孤寂。李成铭的话仍在耳边回响——“不重则不威”。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穿着挺括西装的倒影,那倒影随着水波微微晃动,模糊而扭曲。
水中的倒影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究竟是谁?是肩负家仇的陆晚君,还是必须威严持重的“陆少君”?
一片梧桐叶悠悠飘下,正好落在她的倒影上,仿佛为她水中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影。陆晚君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泥土的味道和冷冽的温度,让她忽而又感觉到了真实。
陆晚君也好,陆少君也好,从那天开始已经都是一个人,危险从未远离,反倒是她,在李家的庇佑之下,竟然松懈至此,着实不该。
这次新闻,是闹剧,也是警钟,自此,她还要更稳重一些才好……
陆晚君整理好心绪,转过身,目光便直直地撞上了不远处那双一直静静凝望着她的清澈眼眸里。李云归就站在那里,身姿婉约,隔着一尘不染的玻璃,也没有任何催促或询问的姿态,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站在满屋的灯光里,目光温柔而专注,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了许久,看了许久。
陆晚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就被一股巨大的暖意包裹,这样独自消化一切自哥哥离开以后,已经是常态,而如今,却不想,始终有一道目光,在跟随着她,无声,却能瞬间化解她所有的,伪装的坚强,从心底给她力量。
李云归见她望过来,唇角微微弯起,勾勒出一个极清浅却极安宁的笑容。她抬起手,没有挥动,只是轻轻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一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陆晚君只觉得鼻尖微微发酸,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被这隔窗相望的温柔彻底驱散。她挺直了背脊,朝着窗后的身影,也回以一个同样清浅、却无比坚定的微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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