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今日又打脸了吗

　　“母后说，如果我们都不甘心，便再给一次机会。”

　　“真的吗？！”柳栖梧眼睫一颤，忍不住向前迈了半步。

　　“嗯，我今晚便写信送宫里，敲定续约之事。”

　　柳栖梧连连点头：“就这样！咱们一起用好这来之不易的一年，把要做的事继续做下去！”

　　用过晚膳，柳栖梧并未如往日般早早歇息，反倒是萍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细碎的泪光，揉着眼睛道：“姑娘，夜深了，您早些睡吧，有事明日再想。”

　　柳栖梧见她眼底满是倦意，便笑着摆手：“你今日随我一起折腾许久，先去睡，不必管我，我自己再琢磨片刻，不妨事的。”

　　萍意应声退下，顺手掩上房门。

　　柳栖梧取来一张五寸见方的纸，均匀裁成六片，依次在纸片上写下“钱”“地皮”“营造”“学员”“□□”“备案”，写完便将这六张纸片摊在桌案上。

　　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探手将它们重新排列，先是把“学员”挪到最前，接着是“□□”，随后是“钱”，之后是“备案”，最后两个分别是“地皮”和“营造”。

　　烛光摇曳，她的心却定了。将纸片收好，提笔在本上记下所想所得，这才吹熄烛火歇息。

　　次日巳时，柳栖梧被萍意轻声唤醒。

　　“姑娘，有一位郑郎君前来拜访。”

　　柳栖梧缓缓睁眼，思索小片刻，突然坐起身：“国画院的郑郎君？”

　　一听到国画院三字，萍意颇有如临大敌的意思：“他说是您的好友，没想到竟是国画院的？！”

　　柳栖梧揉了下太阳穴：“他是国画院的……等等，萍意，你别多想，他人挺好的，是二世子介绍我们认识的。我要快些收拾一下，不能让客人等太久。”

　　打理好一番，柳栖梧匆匆来到主屋。郑时“腾”地站起身，眼神里满是愧疚，见到柳栖梧便拱手行礼：“吴娘子，实在对不住！听闻义学被封，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昨日恰好不在，或许还能帮你拦下麻烦。”

　　“郑郎君这话就见外了，义学被封是国画院的规矩所限，与你何干？快别自责了。”她见茶杯是空的，便亲自给这位客人倒上一杯。

　　郑时接过茶杯，捧着却没喝：“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我想来想去，或许能帮你做点什么。”

　　他放下瓷杯，从衣襟下取出一张帖子，递了过去：“国画院定于孟秋二十办画展，若吴娘子愿意参展，或许能借这个机会让更多人认可你的画。”

　　柳栖梧接过帖子细看：“多谢郑郎君！这正是我需要的，画展我定会去。”她顿了顿，想起备案之事，又问，“对了，我想办画馆，不知国画院备案需走哪些流程，有什么要求？”

　　“你要办画馆？”郑时眼中闪过一丝钦佩，连忙细细告知，“备案需提交画馆章程、师资名录、场地证明，国画院会派人核查，确认符合规模要求便可获批。规模上需有三间以上授课屋舍，两名以上在册画师，其余倒无甚苛刻条件。”

　　他又补充道：“你是二世子的好友，我也是二世子的好友，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好友了。办画馆时要有任何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万万不必客气。”

　　“我早已将郑郎君视作好友了。”柳栖梧笑着点头，又顺势问道，“城中有名的画馆有哪些？我想去打探一二。”

　　郑时思索片刻，道：“最有名的当属东升馆、霁明馆、濯玉馆。东升馆地处城东繁华地段，往来皆是贵人；霁明馆隐于城南郊，多是文人雅士聚集；濯玉馆是盛雍第一女画师罗绫绣所办，在城北，颇有特色。”

　　谢过郑时，送走他后，柳栖梧先请薛释送她和萍意去柳府，重新打扮一番，戴上面纱，从正门走出，坐着柳家的高头马车，前往离柳府最近的东升馆。

　　东升馆周边热闹至极，门庭若市。

　　门口小厮见马车气派，连忙殷勤迎上来：“这位贵人里边请！不知是想赏画、学画，还是想为馆中捐些善款？”

　　柳栖梧步入馆内，只见四处挂满了画作，却多是迎合贵人喜好的题材，伙计不停推销着“捐钱入册”的福利，言语间满是铜臭。柳栖梧假意询问捐钱事宜，暗中观察，发现这里更像一处生意场所，而非授画之地，心中便有了定论，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

　　接着前往霁明馆。

　　馆舍隐于城南的竹林之中，环境清幽。怎料门童见她是女子，神色冷淡：“我馆只接待文人雅士，女子概不接待。”

　　柳栖梧很遗憾地回到车上，坐在马夫旁边的薛释十分不解，问萍意为何这次这么早回来。不问还好，他这一问让萍意愤愤踩了车厢一脚，原封不动地将门童的话转述给给薛释听。

　　薛释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这种小事，还能让你气到跺脚？”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腰牌，捧给柳栖梧：“娘子要是不嫌弃，大可拿着我的腰牌，门童一见，必会相迎。”

　　柳栖梧半信半疑，带着腰牌再次敲开霁明馆的门，怎料门童见到腰牌后，脸色白了又白。

　　就在她们以为腰牌奏效、甚至是把这小门童吓坏的时候，那门童正色道：“娘子拿着东宫侍卫统领的腰牌是何意？这里可不是东宫，想进便能进！我们馆主最是讨厌以权仗势欺人之辈，还请娘子听我一言，趁我家馆主今日不在，速速离开！”

　　柳栖梧心起愧意，歉声解释自己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参观此处。那小门童似是想让她彻底死心，便道：“馆内陈设简单，挂着山水田园之作，时有画师围坐论画而已，没什么可参观的，还请娘子回去吧。”

　　“……”

　　柳栖梧把腰牌还给薛释的时候，说小门童虽然同意让他们进，但她听了小门童的解释，又觉得里面没有她想看的，谢过他的好意。

　　薛释看着似乎更是愤怒的萍意，暗自纳罕。

　　最后前往濯玉馆。

　　此画馆在柳栖梧心中期待最大，毕竟是女画师所办。

　　谁知见到传闻中的第一女画师罗绫绣时，她身着男装，言行举止皆模仿男子。在柳栖梧假意透露想在此处学画时，罗绫绣竟睨着她直接道：“女子作画，难登大雅，我这濯玉馆，只授真才实学，不接纳矫揉造作之辈。”

　　柳栖梧心中一凉，面上镇定无比地问道：“馆主并未见我动笔作画，为何说我没有真才实学，矫揉造作呢？”

　　“我一见你的眼睛便知。你长着这么好看的眼睛，想必面纱之下的脸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看你装扮光鲜亮丽，怎会一心学画，在画技上有所专攻？想必娘子你是心中有意中人，想为他作画吧？这样的姑娘，我可见多了，曲意逢迎，我是不会收的，谁也别想坏了我好不容易建起的名声。”

　　柳栖梧放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她依旧耐心地解释，自己此次前来，实则是好奇画馆如何经营，想向馆主请教。

　　罗绫绣见她果真不是单纯学画，嗤笑一声，扬手招来馆副，让他带着柳栖梧逛一圈。

　　柳栖梧再三感谢。在馆副的领路下，她得知画馆的核心功能无非是教学、展示、技能研讨三项。她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这才辞谢离开。

　　回去的路上，萍意问道：“姑娘，这三个画馆，您最喜欢哪一个？”

　　柳栖梧靠在车壁上，思索道：“非要选一个，便是霁明馆。东升馆市侩如同商铺，至于濯玉馆……馆主太过注重名声，身为女子却对女子抱有有偏见和敌意。霁明馆虽然死板、固执又清高，但却将喜恶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馆中人无非是想在画馆建一处没有政治和权力的乐土，只是思想老旧了些。罢了，今日之行也算有所收获。”

　　马车先回柳府，柳栖梧换下衣衫，取下首饰，只留了脸上的脂粉，从后门走出，坐着齐宅的车往崇福门而去。

　　抵达崇福门时，仍有许多官吏来来往往，看天色，还没过申时正刻。

　　柳栖梧掀开车帘，本以为要等许久才能接上，没曾想一眼便看到李祈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她心中疑惑，探出窗笑着向隔着三丈的李祈招收：“夫君，等久了吧？”

　　李祈同样一眼便望向她。

　　周围隐约起了一阵骚动：“这是谁家娘子，我的老天，坐着车亲自接夫君。”

　　“要是我，肯定一下值就赶紧回家，哪里舍得她来接我！”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这样娘子来接，多有面子啊！”

　　李祈嘴角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快步走去，众目睽睽之下弯腰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柳栖梧连日奔波，实在困倦，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车身轻微晃动，她的头不由自主地靠向身旁的李祈，稳稳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萍意在对面坐着，见状大惊失色，当即便要伸手去拉，却见李祈神色平静，依旧捧着书卷，仿佛未曾察觉，便又悄悄收回了手，只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李祈表面上纹丝不动，实则身体僵硬地很，就连每根手指都绷紧了。更令他恼的，明明书页上的每个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却全然不知其意。

　　他的肩膀迎着她的气息，触着她的发丝，挨着她的额头，这一切，都让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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