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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猎甚广
刻坊里,写工先将字誊抄端正,贴到梨木版上,刻工再顺着墨迹刻上去,印出来才能是方正清晰的字。
角落里,一个新手总是把握不好力道,刻出的笔画歪歪扭扭。李师傅看得心急,敲敲他的脑壳,沉声道:“用心些!旁人都已上手,就你总在这儿耽搁。”
这孩子约莫十几岁,是贫苦人家送来学手艺的,身形单薄,此刻被两个壮实的师兄挤在中间,连挥刀的空间都局促得很,脸上满是委屈。
谢昭摆手,止住李师傅的训斥,目光扫过拥挤的作坊,心中了然:这孩子并非不用心,实在是地方太窄,手都伸展不开,如何能刻好字?
如今书肆规模日渐扩大,单是刻工便有五十余人,写工三十,墨工亦有二十来名。原本宽敞的大屋,几经隔断,从一间拆成两间,又从两间隔成三间,到如今已是人满为患,连转身都显局促。
若是再扩,需将这附近的铺面尽数盘下。可这里是东市寸土寸金的好地段,需要不少银钱不说,她在这地段弄这么大一个摊子,也扎眼得很。
于是便同李师傅商议:“李师傅,此处已然容不下人了。我想着,不如将书肆店面留在此地,再另寻一处宽敞地界,把刻坊整体迁过去。店面专司售卖,刻坊只管刻版印刷,如此两头各归其位,倒也互不耽误。”
李师傅点头,两人想一块去了,“东家说的是,如今大慈恩寺的佛经也交由咱们刊印,现有刻工已然紧缺,日后怕是还要扩招。是该寻个开阔地方,方能施展得开。”
两人商量着到哪再去买处房子,好把刻坊搬过去。刘掌事突然进来,为难道:“东家,前厅来了位客人,穿着官服,说非要见您,拦都拦不住。”
市署的人又来滋事?
如今书肆还养着十来个护院,真要有人又上门生事,谢昭倒也不惧,“带我去看看。”
到了前厅,堂中站着个年轻男子,身着八品下的青绿色官服,身姿挺拔,面色平静,还带着几分书卷气,瞧着不像是来寻事的模样。
那人目光在她脸上凝注片刻,忽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谢昭一脸莫名,“......阁下何故行此大礼?”
那人却不肯起身,问道:“东家,您此前是否去过益州?还在那里盘桓过些时日?”
谢昭点头:“确有此事。”
他又追问:“那益州浣花溪畔,有家总给贫寒学子送笔墨纸砚的集贤书肆,是不是也是东家开的?”
谢昭再次点头。
他愈发激动:“东家,您认得我吗?”
谢昭凝神打量他片刻,实在记不起这张脸,摇头:“瞧着依稀有些面熟,却记不太真切。”
“我叫陈简!” 他急忙自报姓名,“从前我每次去书肆,掌柜都会悄悄把笔墨纸砚塞给我,说‘这是东家吩咐的,让你好好读书’。后来我上京赶考,凑不齐路费,掌柜给我一百两银子,说这是东家的心意,让我好好应考,莫要辜负自己!”
谢昭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原来是他!那个连纸都舍不得买的穷书生,如今也是官身了。
“快起来吧,你穿着官袍向我下跪,被人看见,多不好。”
陈简站起身,有些羞赧:“我侥幸中了三甲,如今在宗正寺做主簿。一到长安,我便听说东市也有集贤书肆的字号,来了好几次,想当面谢您,可伙计们说您忙着,一直没能见到。今日总算能得偿所愿了!”
谢昭:“你能高中进士,靠的是自己的寒窗苦读与真才实学,跟我可没多大干系。”
陈简非要留在书肆帮忙,有时是算算账,有时是搬搬书,谢昭拦不住,只得由他。
况且这人,也颇对她脾气,东市那些卖胡饼、冷淘的小摊子,他也爱去。
他初入仕途,囊中尚羞涩,多半时候都是谢昭由做东,难得的是他心性豁达,从不在意这些俗礼小节,两人相处反倒随性自在。
晚间,谢昭带着他和墨竹从胡肆出来,三人刚在里面尝过毕罗、烤羊肉,各人手里还拎着一瓶三勒浆,格外惬意。
谢昭:“夜宵去哪儿吃?”
墨竹歪头想了想,“我还想吃馄饨。”
“好。”谢昭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萧家馄饨,可鲜灵了,光想想那汤头,就流口水。
她索性把接下来几天的伙食都盘算妥当,“明日吃古楼子,后日尝尝千金圆,陈兄,你觉得如何?”
陈简点头,心中却想着这几日总让谢昭破费,也该回请一回才是,便道:“明日我给东家露一手,做个暖锅如何?这我倒是颇为拿手。”
他还会做暖锅?
谢昭险些去握他的手,“那你可得多做些,我正馋暖锅呢!”
裴庭掀帘下马车,恰好撞见二人立在书肆门口,热络讨论的一幕。
好得很,她倒是快活,真寻个小郎君陪伴左右?
这十日,他日日为那夜弄疼她难安,她却在这里,与旁人玩得这般尽兴。
谢昭谈笑间忽然顿住,对陈简道:“陈兄,那边有位朋友在等我,我先过去。”
陈简瞧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马车旁立着个男子,与他年岁相仿,身着四品上的绯色官袍,眉眼如霜,正冷冷地朝这边睨来。
裴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伸手便攥住谢昭的手腕,半扶半拉地将她带上马车。
谢昭挣了挣手腕,道:“刚才那位是我朋友。”
话一出口又觉多余,他都敢与自己退婚,凭什么还来管她与谁来往?
裴庭转头看她,脸色不善,“哪种朋友?像你我这种朋友?”
她都敢勾引他睡了,还好意思同旁人称他为友,难不成真打算彻底断了,再也不与他议婚?
谢昭:“......”
马车驶入公主府,府内灯火次第亮起,映得庭院恍如白昼。
谢昭以为裴庭要回裴府,他却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反客为主,吩咐芍药:“服侍殿下沐浴。”
他把这儿当成自己府邸了?
待她沐浴完,穿着绫裙出来时,裴庭竟已换上一身雪白中衣,墨发未束,随意披散,显然是在另一端的浴室洗过了。
等等......他为何在这里沐浴?
谢昭莫名警醒,下意识拢紧衣襟,迟疑着不敢靠近。
她还知道怕?从前胆大包天,主动撩拨自己的劲儿去哪儿了?
裴庭勾唇,似笑非笑,“殿下,实在不巧,下午裴府别院走水,烧得片瓦无存,下官无处可去,只好来公主府借宿。”
无处可去?谢昭气笑了,裴府别院烧了,裴家可大着呢,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裴大人,你大可住客栈,或是投奔朋友,不用来我这公主府将就。”
裴庭挑眉,朝她走近两步:“我此刻,不正是在‘朋友’家借宿?方才殿下亲口对旁人说,下官是你朋友。”
谢昭:“.......随你便。”
他想住就住吧,反正公主府里客房多的是。
她正欲唤芍药来为他收拾客房,裴庭却步步紧逼,长臂一伸,揽住她腰肢,温热的唇瓣贴在她耳边,蛊惑道:“殿下今夜,还召下官侍奉吗?”
他气息急促,带着滚烫的潮意,谢昭莫名红了脸,心下惴惴,只想临阵脱逃,慌忙推拒:“我今夜......不需要。”
裴庭更加逼近,朝身下示意:“殿下从前,不是总说想看看?”
谢昭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双手置于他胸前,摇摇欲坠,“对啊,我是说过,那你让不让看?”
“只看,又有什么用处?”裴庭把她揽得更紧,另一只手带着她往下按,“得这样,才能知其究竟。”
手指尚未触实,仅隔着纤薄的寝衣,那惊人的热度与轮廓已灼上她的掌心。
谢昭惊呼一声,猛地将手抽回,死死藏到身后。
“你你你......裴大人,注意你的体统。”
她往日敢那般放肆,不过是仗着他素来君子端方,纵使欲念翻涌,也强自按捺。她便时常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从他的隐忍中撩拨出几分得意忘形的乐趣。
现在他比自己还不吝,她那点虚张声势瞬间坍塌,露出内里生涩的原形。
“怕了?”
“谁怕了?我只是今日没兴致而已。”
裴庭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室内,最终落在她的软缎枕上。
谢昭瞬间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扑过去,整个人死死捂在枕头上。
“起来。”他拎着她衣领。
“不!”谢昭扒着枕头不肯松手。枕下藏着她偷偷翻看的杂书,尽是些描写大胆露骨的内容,是她私下里不可言说的小乐趣。若是被他翻到,她往后还怎么在他面前装矜持?
裴庭稍稍用力,便将她从枕头上扒拉开。
随即,一本明显被翻得卷了边的书,被他从枕下抽了出来。
他信手翻过几页,抬眸看她,“啧啧,殿下果然是博闻强识,涉猎竟如此之广。先前那些撩拨下官的手段,莫非就是从这上面学的?”
谢昭忙把脸埋在枕头里,只敢从缝隙中偷瞄他一眼。
他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慢条斯理地解开束腰。
“不过,”他沙哑道:“这都是纸上谈兵,有些学问,需得亲身实践,才能融会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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