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们之重启

　　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摇晃，李伯垚靠在座椅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在撞击他的心脏，口袋里那半张焦糊的申请书和皱巴巴的告示，像两块烧红的炭，隔着衣料烙得他浑身不自在。他闭上眼，仿佛能闻到那纸上残留的、混合着灰烬和决绝的气息——那是失败的味道，更是危险的味道。
　　回到巡捕房，李伯垚径直走回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门。他在斑驳的木桌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脸上每一块肌肉，才拿起电话拨通了小林的号码。
　　“太君，我们按照命令立刻赶去了，只是……”他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那潮声剧团的人实在太狡猾，已经提前跑光了，一个人影都没抓到。”
　　“哦？”小林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冬日的冰凌，“一个人都没抓到？”
　　李伯垚感到后背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他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团东西，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摊开——被揉皱的“休团”告示，以及那半张边缘焦黑、触目惊心的入党申请书。纸张焦黑的边缘簌簌掉落，像死亡的蝶翼。
　　“太君，虽然人跑了，但我们找到了点东西。”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发现重要证据的邀功，又难掩一丝惶恐，“是半张‘入党申请’，在灶膛里烧剩下的……这足以证明，这个剧团里藏着抗日分子！尤其是这个叫玉的，肯定是条大鱼！”
　　电话那头沉默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李伯垚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你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小林终于开口。
　　“明白，明白！”李伯垚连连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这是他们在销毁证据！怕被我们抓到把柄！”
　　“不。”小林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让李伯垚的心猛地沉入冰窖。
　　“这是战书。”小林的话如同刀锋，直刺李伯垚的心脏，“他们在告诉我们，他们不怕。人跑了，却故意留下这个。这是挑衅，对我们大日本帝国赤裸裸的挑衅！”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李伯垚额头上的汗珠终于滑了下来，沿着太阳穴滴落在桌面上，洇湿了那半张焦黑的申请书。
　　“人跑了，是你的失职。找到这个，是弥补了你一点点过错。但是，……”小林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李伯垚心上，“我要的不是半张废纸，是活生生的人，是那个叫‘玉’的脑袋，是整个潮声剧团！听懂了吗？”
　　“懂！懂了，太君！”李伯垚几乎是立刻保证，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我一定把他们都揪出来！就是将这座城市翻过来，也一定找到他们！”
　　“很好。”小林语气重新变得平淡，却蕴含着更大的压力，“记住，我不想再听到‘空手而归’这几个字。”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李伯垚如蒙大赦般瘫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重新变得凶狠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他大步走下楼梯，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楼下待命的手下们看见他阴沉的脸色，纷纷低下头。
　　“还愣着干什么！”李伯垚低吼道，声音里压抑着暴怒，“把所有眼线都给我撒出去！查！还有，把全城的码头、车站、大小路口，都给我盯死了！那个叫玉的，还有剧团里每一个人的底细，常去的地方，所有的社会关系，给我一寸一寸地挖！通缉令也通通给我发下去，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抠出来！”
　　“是！”手下们噤若寒蝉，纷纷领命而去，脚步声在楼道里急促地响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李伯垚走到院中，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眯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那半张焦黑的入党申请书，已经不再仅仅是“证据”，它变成了一根扎进肉里的刺，一场必须赢得的赌局。他知道，如果下次再空手而回，死的可能就不只是纸张上的人了。

　　*** ***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头，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冼碧云匆匆赶到约定好的汇合点——一间废弃的仓库。阳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吴，”她压低声音，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身影，“怎么就只剩下你一个，其他人呢？都转移了吗？”
　　老吴警惕地环顾四周，才低声回答：“老齐刚刚过来把大部分人都接走了，除了...”
　　“等等，老齐？”冼碧云猛地打断他，眉头紧锁，“是齐记药铺的老齐吗？他不是负责转移红玉的吗？这个时间红玉应该还没到昆山的，他怎么在这？”
　　老吴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这也是我准备要跟你说的事！碧云，红玉她...不见了。”
　　“什么？！”冼碧云的声音因震惊而提高了八度，随即又强迫自己压低，“怎么回事？”
　　“二狗子说红玉昨晚回了一趟剧团，说想要跟你道别，接着她就没再回去了。”老吴的声音沉重，“算算时间，正是龙二在你办公室门口闹的时候，估计她是听到丁一出事，所以才跑了。碧云，你别太担心，龙二已经去找了。”
　　“什么，龙二也没走？”冼碧云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身旁斑驳的墙壁。
　　“是啊，”老吴叹了口气，“龙二说这是他闯出来的祸，他必须要自己负责。”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冼碧云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担忧，“红玉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龙二更是莽撞！他以为这是在演江湖义气戏吗？”
　　老吴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老齐那边已经动用了他的关系网在暗中查找，但不敢动静太大，怕反而暴露了。”
　　冼碧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仓库破旧的窗边，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沉寂的巷道。“红玉如果听到了丁一重伤的消息，以她的性格和对丁一的感情，她可能会……”
　　“去找丁一？”老吴接话，脸色更加难看，“可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巡捕房和日本人现在肯定在陆军医院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她。”冼碧云转过身，眼神锐利，“老吴，你去找老枭，他路子野，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有红玉的线索。”
　　“明白。”老吴点头。
　　“我要去一趟美心剧团，探探顾仰山那边有没有丁一的消息。”冼碧云继续说道，“老吴，我们没时间了，必须分头行动。”
　　“太危险了，碧云！你现在也可能在被通缉！”老吴说。
　　“顾不了那么多了。”冼碧云整理了一下衣襟，将一缕碎发掖到耳后，眼神坚定，“他们都是我们的同志，更是……我们的家人。绝不能放弃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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