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师弟失败后，我成了他的笼中雀

　　石云镇的夜，静得令人窒息，仿佛连时间都在那厚重的恐慌中凝固了。霍江临与云妄衣在东厢房内，并未真正安睡。一个伤势未愈，警惕着环境；一个心绪难平，戒备着所有。刘弗云那“千万不要开门外出”的叮嘱，如同魔咒般在寂静中回响，反而更添了几分诡谲。

　　一夜无话，却也无人深眠。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或是远处河水流淌的呜咽，都足以让紧绷的神经骤然拉紧。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甜腥味，在夜深时似乎浓郁了一丝，又仿佛只是错觉。

　　天色，就在这种压抑的等待中，一点点由深黑转为晦暗的灰白。

　　鸡鸣声并未如期响起——事实上，整个镇子似乎连报晓的鸡犬都噤若寒蝉。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声凄厉得划破晨雾的、属于女人的尖叫！

　　那尖叫从镇子东头传来，充满了无尽的惊恐、绝望与撕心裂肺的悲痛，瞬间刺破了石云镇虚假的平静！

　　霍江临猛地睁开眼，与同时警惕坐起的云妄衣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俱是凝重。来了！

　　几乎就在尖叫响起的下一刻，死寂的镇子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骤然“活”了过来！却不是充满生机的苏醒，而是恐慌沸腾的炸锅！

　　“哐当！”“吱呀——！”

　　原本紧闭了一夜的户门，接二连三地被从里面猛地推开，或是打开一条缝隙。一张张或惶恐、或麻木、或悲愤、或绝望的脸孔探了出来，望向尖叫传来的方向。低低的、压抑的议论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老天爷！又来了！又来了！”
　　“是东头！李屠户家！今天是他家闺女出阁的日子！”
　　“造孽啊！这是第几个了？这还有完没完了？！”
　　“我就说不能办喜事！不能办！偏不信！看吧！报应来了！”
　　“小点声！你想死吗？！当心被听见！”

　　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怨怼、以及一种长期压抑后的、近乎麻木的绝望。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更没有人敢聚拢过去查看，只是躲在门后、窗后，用那种既害怕又忍不住窥探的眼神，望向东头李屠户家的方向。

　　霍江临与云妄衣迅速整理好衣衫，推开房门来到院中。刘弗云也早已披着外衣从正房出来，脸上那惯常的和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混杂着“果然如此”的无奈与深深的忧虑，甚至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烦躁？

　　“二位公子，你们怎么出来了？”刘弗云看到他们，连忙上前，试图阻拦，“外面乱，怕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二位还是回房……”

　　“刘镇长，方才那尖叫……”霍江临打断他，目光锐利地看向东头，“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我等虽为过客，但若力所能及，或可相助一二。”他话语客气，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

　　刘弗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不瞒二位，只怕……只怕是李屠户家出事了。他家闺女腊梅，今日出嫁……唉！”他重重一跺脚，脸上愁苦更甚，“这已经是第十五起了！作孽啊！”

　　“第十五起？”云妄衣冷冷开口，声音里带着寒气，“什么第十五起？”

　　刘弗云似乎被云妄衣的眼神慑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才带着哭腔道：“就是……就是新娘子啊！这两个月来，但凡镇上有人家嫁女，新娘子……新娘子总会在出嫁当天，不知怎么的，就被一阵怪风给……给卷走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他话音未落，院门外已经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声。只见一个膀大腰圆、却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沾满泥土和草屑的汉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镇民。那汉子正是李屠户，此刻他早已没了平日的凶悍，只剩下一脸崩溃的茫然与悲痛。

　　“镇长！镇长！我家腊梅……我家腊梅不见了啊！”李屠户扑到刘弗云面前，声音嘶哑，虎目含泪，“就在刚才！花轿刚出门不到百步！忽然就刮起一阵邪风！那风黑乎乎的，打着旋儿，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等风过去……花轿还在，抬轿的人也在，可……可轿帘掀着，里面空荡荡的！我闺女……我闺女就这么没了啊！呜呜呜……”

　　他说着，竟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他身后一个穿着沾了泥的嫁衣、似乎是伴娘模样的年轻女子，也抽抽噎噎地补充：“那风……那风邪门得很！又冷又腥，吹在身上像刀子割！腊梅姐她……她就‘啊’地叫了一声，就……就没动静了……”

　　围拢过来的镇民越来越多，虽然依旧不敢靠得太近，但听着李屠户的哭诉和伴娘的描述，人群中的恐惧和怨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开始涌动。

　　“第十五起了！整整十五个大姑娘啊！”
　　“这到底是什么妖怪？！专挑新娘子下手！”
　　“报官！必须报官！让上面派高人来！”
　　“报官？早报过了！县衙来了两拨人，查了几天，屁都没查出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我看就是咱们镇子风水坏了！招了邪祟！”
　　“什么风水！我看就是有人作孽！得罪了山神河伯！”
　　“刘镇长！你是镇长，你得拿个主意啊！再这么下去，咱们石云镇还有姑娘敢嫁吗？还有人家敢娶吗？这是要绝户啊！”

　　议论声渐渐变大，从最初的恐惧，变成了对官府无能的抱怨，对未知邪祟的诅咒，甚至开始隐隐指向镇长刘弗云，埋怨他身为一镇之长却束手无策。

　　刘弗云被众人围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那和善的面具几乎要挂不住。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提高声音试图安抚：“乡亲们！乡亲们稍安勿躁！此事……此事定然要查！我刘某身为镇长，绝不会坐视不管！只是这邪祟狡猾，非寻常手段可制……我已托人去更远的州府请更高明的大师了！大家再耐心等等！再等等！”

　　“等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镇上没一个闺女了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指着刘弗云，老泪纵横，“我孙女春花儿，上个月就是这么没的！刘弗云！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一定会找到凶手！凶手呢？我孙女呢？！”

　　“就是！刘镇长，你每次都说请人，请的人呢？银子我们也没少凑！”
　　“我看别是银子打了水漂，进了某些人的口袋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提心吊胆的，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生！”

　　怨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开始朝着刘弗云倾泻。有人哭诉失去亲女的痛苦，有人抱怨生活的无望，更有人直接质疑刘弗云的能力甚至中饱私囊。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刘弗云脸皮涨红，努力维持着镇长的威严和苦口婆心的姿态：“各位乡亲！请相信我刘某！我刘某在此发誓，定与那邪祟势不两立！大家先散了吧，先散了吧！莫要惊扰了……莫要再聚在此处，以免那邪祟去而复返！”

　　提到“邪祟去而复返”，激愤的人群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又安静了不少，脸上重新浮现出恐惧。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对那未知妖邪的恐惧压过了对镇长的不满，低声咒骂着，搀扶着悲痛欲绝的李屠户，三三两两地散去，重新躲回各自的家中，关紧了房门。刚刚有了一丝“人气”的街道，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刘弗云看着散去的镇民，长长舒了口气，转过身，面对一直冷眼旁观的霍江临和云妄衣时，脸上又重新堆起了那混合着无奈、歉意和忧虑的复杂表情。

　　“让二位公子见笑了。”他苦笑着拱手，“镇子遭此大难，人心惶惶，刘某无能，让乡亲们受苦了。”

　　霍江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刘镇长不必过于自责。妖邪作祟，非寻常人力可抗。只是……”他话锋一转，“这专掠新娘的妖邪，听起来确实蹊跷。不知先前失踪的那些新娘，可有何共同之处？失踪前后，除了怪风，可还有其他异象？”

　　刘弗云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斟酌措辞：“共同之处……唉，说来也怪，都是身体健康、容貌端正的待嫁女子，失踪前并无任何异常。至于异象……除了那阵突如其来的、带着腥气的黑风，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几个抬轿或送亲的人恍惚提到，风起之时，似乎听到过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像是铃铛响，又像是女子轻笑的声音，但风太大，也听不真切，不知是不是错觉。”

　　铃铛响？女子轻笑？
　　霍江临心中微动，记下了这个细节。

　　云妄衣则一直冷冷地盯着刘弗云，忽然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温度：“镇长方才说，已托人去请更高明的大师。不知请的是何方高人？何时能到？”

　　刘弗云似乎没料到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冷峻少年会突然发问，而且问题如此直接，愣了一下，才忙道：“是……是托一位走南闯北的行商朋友，去苍梧山一带打听，据说那里有隐居的得道高人。只是路途遥远，往返需些时日……具体何时能到，刘某也不敢保证啊。”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无奈。

　　苍梧山？霍江临知道那地方，确实传说有修士隐居，但距离巴陵郡何止千里，一个镇长能托行商去那里请人？这理由听起来，未免有些牵强。

　　他没有点破，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便只能希望高人早日到来了。”他看了一眼依旧沉浸在悲痛中、被家人搀扶着离去的李屠户方向，对刘弗云道：“李屠户家遭此大难，我等既暂居于此，也该去探望安慰一二。”

　　刘弗云连忙道：“应当的，应当的！我陪二位一起去。”

　　霍江临却摆了摆手：“镇长事务繁忙，还要安抚其他镇民，不必相陪。我等自行前去便可，略表心意。”

　　刘弗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乎不太放心，但见霍江临态度坚持，只得答应，又再三叮嘱他们小心，莫要停留太久，便目送着霍江临和云妄衣朝着李屠户家方向走去。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刘弗云脸上那和善、忧虑、无奈的表情才慢慢褪去。他站在院门口，望着空荡荡、弥漫着恐慌气息的街道，眼神变得幽深难测，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多管闲事。”
　　说完，他转身回了院子，紧紧关上了门。

　　街道上，再次只剩下穿堂而过的、带着河腥气的冷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那些紧闭的门窗，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小镇深藏的恐惧与秘密。

　　而走向李屠户家的霍江临与云妄衣，则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与窥视的目光中，一步步靠近着这起最新失踪案的现场，也靠近着石云镇重重迷雾下的……真相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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