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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条狗,一条听主人命令的好狗
陆盟阁不懂周绛柳。
他是在一个雪夜到的周绛柳家,当时天黑的近在咫尺,像要把他压死。
他坐在一辆锃亮的车里,那个面色威严的中年男人坐在后面。
他不敢看后视镜,生怕自己一个眼神激怒了他。
车轱辘碾在雪上吱呀吱呀叫,撺掇着风声,高大的松树像一个巨人张开双臂呼喊,可这些,仅凭一张玻璃便把一切声音隔绝了。
他转动方向盘,车身灵活地甩了个弯。
“直走。”
中年男人似乎预料到他心里的疑问,沉稳的声音在这片狭小的车内如禅钟般震响。
放慢的车速适时加快,他也训练有素地回应:“是。”
他要去哪呢?
车轱辘碾了个小雪堆,车身悠悠地晃了晃。
这不是他要想的,从他被机构捡到的那一刻,他的命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他只需当一条狗,一条听主人命令的好狗。
方向盘打转,刹车,熄火,他们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安全带被随意甩出,他快速从车里出来,适应了车内的温暖,突然的降温使他生理性瑟缩一阵,可他顾不得去扯被风吹开的衣襟,打着滑去给男人开门。
男人弯腰下车,没瞧他一眼,皮鞋踩在刚落的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抬起手,皮手套泛着冷光。
“咚咚。”
他的心如同杯中水般忐忑。
“咚咚。”
他听说有个和他同龄的保镖被重买去替人卖命,最后尸骨无存。
寒风钻进他的袖口,再加上心理暗示,他越发觉得恐慌。
“咚咚。”
里面是谁呢?
一束白光从门缝里冒出,亮度高的能把黑夜照明,他眼睛不由眯起。
“爸!”
稚嫩的女童声如银铃般响动,他甚至没看清人影,视线全然被白茫茫的亮光侵占,等眼球适应亮度后,他才看清那声音的发出者。
一个比他矮一头的红衣女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柔顺的短发扎成两只小辫,发尾还夹着光丝,看起来乖巧可爱。
中年男人肃穆的脸上终于出现变化,他摸着女孩的头,声音也柔了几分。
说实话,这一幕很刺眼。
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都很刺眼,不过这种痛觉很快便消失了。
中年男人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便坐车离去,临走前还叮嘱女孩。
“以后他就是你的保镖了。”
他望着女孩婴儿肥的脸,眼睛葡萄似的亮,片刻不眨地盯紧男人,生怕错失一秒。
可当男人离去后,女孩眼里的光啪的一声熄灭了,表情也沉了下来。
屋子里静的出奇,女孩光着脚静静地走向餐桌,上面有一块蛋糕,蜡烛都快烧完了,微弱的火苗贪婪舔舐着仅剩的烛芯。
暖气大开使他后背冒起一层薄汗,他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
女孩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地切蛋糕,他也不知道做什么,男人说他是她的保镖,那她就是他的主人,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不能擅自行动。
女孩把切好的一块放进餐盘,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吃吧。”
说实话,那是他第一次吃蛋糕,甜甜的奶油和松软的面包搭配在一起,真好吃。
他吃饭很快,两三口就吃完了,于是双手端着餐盘,有些不知所措。
女孩慢条斯理地用叉子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条斯理道:“我叫周绛柳,从现在起就是你的雇主了。”
他点点头,眼神在地上停留几秒,恭敬地弯腰:“小姐。”
“名字呢?”
“啊?”
他脑子转不过来。
她的表情有些不耐烦:“我是问你的名字。”
机构训练出他察言观色的能力,为了不惹她更生气,他急忙补充,腰更弯了。
“属下叫陆盟阁。”
“啧。”
她好像更生气了,叉子叮铃咣当地摔在盘中,他弯着腰,不敢抬头。
“别一口一个属下的,我们年龄应该差不多,正常称呼就行。”
“是,小姐。”
她好像不反感“小姐”这个称呼。
“介绍完了,你赶紧去刷碗吧,对了,明天早餐我要吃火腿三明治,脏衣篓里的衣服也别忘洗。”
他思考这句话时仅用了两秒,自己不是保镖吗?怎么成保姆了?不过他也没理由质问。
“是,小姐。”
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保姆。保镖机构里教的根本用不上,什么格斗,枪械,每天不是洗碗就是做饭,洗碗手套成箱成箱买,围裙的花色一天一换。
该死的,他一个精英保镖机构的王牌,本职工作竟然是照顾一个小女孩的日常起居,他真为自己感到不值。
而主人公,好像比他更强。
校排名常年稳居第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这还是他给她作业签字时发现的,当时她包里有一堆奖状,不知道的还以为批发商来了。
这位小姐的表情很淡然,翻开本子,递给他一支笔,签完后合上,拉上书包拉链,一气呵成,全程没有半句交流。
他看着她踩着拖鞋一步步上楼,眼里的羡慕快要溢出来,真好啊,她可真幸福。
兴许是她的成绩太过优异,又或许是她太过貌美,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好感。
可她却当他不存在,他们两个每天对话最多不超过三句。
第一句,“小姐起床了。”
第二句,“小姐吃饭了。”
第三句,“小姐晚安。”
最后一句出现的概率几乎为零。
也没关系,只是有点冷淡,她的脾气还是很好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某一天,她像变了个人似的疯狂找他茬。
摔东西,把花瓶砸个稀巴烂,踹凳子扔枕头,或者是对他大吼,往他饭里加致死量的盐。
她像一只狡黠地狸花猫,恶劣地看着他,仿佛在叫嚣:看吧,陆盟阁,这就是惹怒我的下场。
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要这样对他。或许根本就没惹,但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一定是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啊,碗摔碎了,今天又要好好清理地板。
这是第几个了?该买新餐盘了。
他情绪很稳定,教官说他如果能再恨些,就能去隔壁的杀手培训基地,那赚的钱更多,活也比较轻松。
他只是平淡地点头,接着打拳。
忍耐,时刻保持冷静是一名专业保镖的基本准则。没人能惹怒他,除非对面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她就是。
那是他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常年在机构里名列前茅,可遇上了她,一切理念都随之崩盘。
她竟然逃学去了酒吧。
灯红酒绿的光线下,她的脸上多了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妩媚,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洋酒,理智之线顷刻崩断,他成了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准则早就成了一张白纸。
为什么!为什么要逃学!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平时的摔摔打打还不够吗!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呕!”
她甩开他的手,还没等他问,自己弓着腰跑到旁边垃圾桶呕吐。
她单薄的身体好像一片随时随地就能被风吹走的枯叶,他一下心软了,想问的话吞回肚里,见她瘦弱的脊背挺直又弯曲,他走过去,递上一张纸。
“你什么意思?可怜我?用不着!”
她用力推开他,瑰丽的五官变得有些狰狞,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
她捂着胸口,支撑着华丽外表下早已破碎的心脏。
她头发毛燥燥的,回去应该用梳子好好梳理,要不直接去美容院护理。晚上这么冷,她怎么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她还没吃饭,肚子饿不饿?这个疯女人是在笑?她感受不到落在嘴边的眼泪吗?她在哭吗?不要哭了。
“小姐,我们回家吧。”
被机构捡回去后,那是他的家,被买后,那栋别墅是他的家,教官说干这行的,谁钱多就跟谁,不要对雇主有太多感情,本质就是拿人钱财,替人卖命。
“小姐,我们回家吧。”
这个女人确实古怪,古怪的性格,古怪的行为,古怪的让人忍不住被她吸引的魔力。
“小姐,我们回家吧。”
“你是复读机吗?”
古怪的问题。
“小姐说是我就是。”
古怪的回答。
他想起机构里那群人给他起的外号,疯男人。
不错,疯男人配疯女人,他们天生一对。
吗?
“盟阁啊,走吧。”
他被解雇了。
他成了一条被遗弃的狗,还是个不老实的狗。
他伪装成蒙面人去找她,帮她,因为他放不下她。
可他大错特错,她的适应能力太强了,她像一滴水,能融进各个角落,也引来了一些爱慕者。
他曾自信满满地相信自己在她心中处于不可撼动的地位,可真当碰见许尘松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了。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找她?那么多人都不找偏偏只找她?
他去找他谈话,一次不行就去第二次,谁知第二次就被发现了。
该说些什么?她的问题他答不上来,他的告白也显得苍白无力,要怎么做才能走近她。
激起她的兴致。
她喜欢胜利,那就打赌,以她的好胜心绝对不会想要输给他。
但在光明的未来面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胜心值得吗?
她生气了,甚至是要赶他走,他清楚,这是要和他一刀两断。为什么?他问。她不是想上学吗?干脆直接上个好的,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成果,她不想要吗?
为什么?他对她有太多疑问,她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谜题。他不懂一个千金小姐为什么要活的如此辛苦,他不懂为什么长着嚣张的外表却在深夜痛哭,他不懂为什么即使眼泪如雨般落下也不忘继续前行。
他不懂她。
又或许在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真正读懂过她,这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
她是他的主人,他的暗恋者,他的崇拜者。
可她不属于他,她只是一只暂留在他手上的蝴蝶,当风来临时,她微微煽动翅膀,让他领略她绚丽的外表后,在他如痴如醉时,她又化作风飞走。
当一条狗,一条听主人命令的好狗。
他再次望向机构上那串红字。也许根本就不用深刻理解,他只需听话,就像他这些年在她身边那样。
当一条狗,一条听主人命令的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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