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重生训犬暴君

　　三日后，宫中旨意正式下达，明确了卫璇司记司正八品掌记的职司，并命其即刻入宫报到。

　　入宫那日，天色微熹。

　　卫璇只带了简单行装，由宫中派来的小太监引着，从侧门步入那重重宫阙。

　　云袖和卫竹只能送到宫门外，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朱红宫墙之内。

　　卫竹说过他可以通过别的方法进来。

　　但卫璇想如果是宫里的话，小心谨慎一些，应该不会出什么危险的事，便让他老是在宫外呆着。

　　卫竹没说话。

　　司记司位于皇宫东南一隅，是一处相对安静的院落。

　　青砖灰瓦，古木参天，与后妃居住的富丽堂皇相比，显得格外简朴肃穆。

　　卫璇被引至正堂，拜见司记司的最高长官——张司记。

　　张司记是一位年约四旬的女官，容貌端正，神色严肃，穿着一身石青色女官服制，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下官卫璇，拜见张司记。”卫璇依礼参拜。

　　张司记“嗯”了一声，道：“起来吧。太后娘娘亲自擢拔，望你恪尽职守，莫负天恩。”

　　“下官谨记。”

　　张司记道：“司记司掌管内廷图书典籍、档案文书之收藏、编纂、查阅。下设典记、掌记、女史若干。你既为掌记，便需熟悉库藏、通晓目录、谨守规矩。”

　　张司记道：“宫内行走，首重规矩。非召不得入后宫各主位宫苑；非令不得擅闯前朝殿宇；与外臣交接，需有第三人在场，言语需谨慎；宫中见闻，不得私下议论、外传……”

　　她一一交代着宫规禁忌，语气刻板，却也将要害处点得分明。

　　卫璇凝神静听，默默记下。

　　随后，张司记亲自带着卫璇在司记司内转了一圈。

　　库房、编纂房、阅览室、值房等一一指认。

　　张司记的介绍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废话，该交代的细节一处不落。

　　但这也让信息量意识有些过大，卫璇用心记着。

　　熟悉完环境，回到正堂，张司记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卷册子，递给卫璇。

　　“这是前朝《弘文馆藏书辑略》的一部分残卷，多年前战乱时与其他典籍一同入库，一直未曾系统整理过。”

　　张司记道：“你既来了，便从熟悉这些故纸堆开始。司记司的根基，在于熟知库藏，明辨源流。”

　　她指了指那卷册子，“你的任务是，将此残卷与我们现在库藏的乙字库、丙字库书目进行核对。找出其中记载了，但我们库中实际已缺失或损毁的书目，将其单独列出，并依据残卷中的描述，尽可能推断出书籍的大致内容和价值，撰成一份‘待访书目’。”

　　她抬眼看了看卫璇，补充道：“此事不急在一时，给你十日功夫。重要的是细致和准确。”

　　卫璇接过那卷残卷：“下官领命。”

　　她抱着残卷回到分配给她的小值房。然后将残卷在桌上小心铺开，一股陈旧的墨香和淡淡霉味扑面而来。

　　纸张泛黄脆弱，上面的字迹是前朝流行的馆阁体，虽工整，但因年代久远和保管不当，有些地方已模糊不清，甚至还有虫蛀的痕迹。

　　她没有急于开始核对，而是先花了半天时间，阅读了残卷的凡例和目录结构，弄清楚了它的编纂体例、分类方法以及所使用的特殊符号标记。

　　然后，她找来现行的乙字库、丙字库书目总录，铺开白纸，开始了逐条比对。

　　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的繁琐。

　　残卷中的许多书名和著者与现行书目存在差异，有的同书异名，有的卷帙分合不同。需要仔细甄别。

　　有时甚至需要根据残卷中寥寥数语的描述，去推断这究竟是不是库中已有的某一部书。

　　遇到实在难以判断的，她便将其记录下来，留待后续集中处理。

　　她像是被沉入了浩瀚的文字之海。不过又凭借着过人的专注力和逻辑梳理能力，一点点地将混乱的线索理清。

　　数日过去，她的值房内，桌上摊满了各种书目和她的笔记。

　　她初步筛选出了一批“疑似缺失”的书目。

　　接下来是更难的环节——依据残卷推断。

　　残卷中对这些书籍的描述往往只有只言片语，如“杂录江湖异闻”、“多载岭南风物”、“论琴律指法精要”等。

　　卫璇需要根据这些碎片信息，结合自己阅读过的杂书和了解的本朝学术流变，去推断这本书可能属于哪一类，内容大致是什么，以及其可能的史料价值或文学价值。

　　这让她不得不有时为了一个模糊的描述，去查阅库中现存的相关类别书籍，以寻找旁证和推断的逻辑支撑。

　　到了第八日，她面前已经整理出了一份清晰的“待访书目”初稿。

　　每一条目下，不仅列有书名，还附上了她的推断类别和内容提要，以及“价值研判”。

　　她将其誊写清楚，在第九日一早，便呈交给了张司记。

　　张司记接过这份报告，打开后，随着翻阅，眼睛微动。

　　报告不仅列出了书目，更有理有据的推断和明确的价值判断，这远超她的预期。

　　她抬起眼，目光在卫璇沉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做得还行。”

　　张司记合上报告，道：“这份书目，我会呈送上官参阅。你已初步摸到了司记司工作的门径。”

　　卫璇微微躬身：“谢司记指点，下官获益良多。”

　　“嗯。”张司记没多说什么，从桌上又拿起一份文书递给她，“这份文书你拿去录副两份。一份存乙字库‘宫中用度’类，一份下午送至翰林院典籍厅，交给当值的刘典籍查看。这是旧例，他们修书需参考往年宫中用纸的品类记录。”

　　“是。”卫璇接过文书，看了一眼，是已经批复过的关于某类纸张采买的旧档。

　　任务相较来说还挺简单，只是跑腿和抄录。

　　她回到值房，先研墨铺纸，开始专心录副。

　　她的字本就写得不错，这一年多又有意练习馆阁体，力求端正规范。

　　很快，两份工整清晰的副本便完成了。

　　她仔细收好原件和一份副本，拿着另一份副本，问清了翰林院典籍厅的方位，便出了司记司。

　　翰林院位于前朝与内廷的交界处，卫璇按规矩在门口通报了身份和来意，由门口的小吏引着往典籍厅去。

　　典籍厅内书架林立。

　　当值的刘典籍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伏案查阅着什么。

　　“司记司掌记卫璇，奉张司记之命，送来宫中旧档文书副本一份。”

　　卫璇上前，依礼说明来意，将文书双手呈上。

　　刘典籍抬起头，随意瞥了一眼，又抬眼打量了一下卫璇，眼中闪过一丝轻慢。

　　“放那儿吧。”他用下巴点了点旁边一张堆满杂物的桌子，语气有些敷衍，随即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东西。

　　卫璇看那桌子上杂物堆积，文书放上去极易被污损或丢失。

　　“刘典籍，此乃需要归档的文书，还请您查验签收，下官也好回去复命。”

　　刘典籍像是没听见，依旧不理。

　　卫璇等了片刻，声音提高了一些：“刘典籍？”

　　刘典籍这才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皱着眉头：“你这女官，怎如此啰嗦？说了放那儿！没看见老夫正忙着吗？你们内廷送来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些鸡毛蒜皮，晚些再看有何妨？”

　　卫璇先是愣了半刻，随后微微一笑，道：“刘典籍忙于公务，下官理解。只是此文书关乎翰林院修书参考，张司记特意叮嘱需亲手交到您手中并签收，以免贻误公事。若典籍此刻不便，下官可以在此等候。或者，下官将文书带回，禀明张司记，言明典籍厅公务繁忙，无暇接收，请司记另择时日再派人送来？”

　　“……”

　　刘典籍没料到这个年轻女官如此镇定且言辞犀利，他当然不怕卫璇，但对那位以严谨刻板著称的张司记还是有些顾忌的。

　　他脸色变了几变，终究不想多生事端。

　　“哼，拿过来吧！”他没好气地伸出手。

　　卫璇这才将文书再次递上。

　　刘典籍粗略翻了翻，在回执上潦草地画了个押，便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吧！”

　　“下官告退。”卫璇目的达到，也不多留，收起回执离去。

　　走出典籍厅，卫璇正准备按原路返回司记司，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廊下站着两人，其中一人就是谢清晏。他正与另一位年长些的官员低声交谈些什么。

　　卫璇脚步微顿，不欲打扰他办公事，便想悄然从另一侧绕行。

　　然而，谢清晏却像是心有所感，恰在她转身时抬眼望来。

　　见到她的背影，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对身旁同僚快速说了两句，便朝她这边走来。

　　“阿璇？”

　　卫璇只得停下脚步，转过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谢修撰。”

　　谢清晏已走到近前，看着她，眼中欣喜：“你怎么会来翰林院？方才见你走得急，可是有什么事？”

　　卫璇保持着距离，道：“奉张司记之命，来送一份文书副本给刘典籍。现已办妥，正要回去复命。”

　　她又补充提醒道，“宫规有云，女官与外臣交接，需有第三人在场。此处虽在翰林院，但为免瓜田李下，下官还是先行告退为好。”

　　谢清晏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一抹了然又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

　　他自然知道这规矩，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谨慎且正经地拿出来说事。

　　“卫掌记恪守宫规，心思缜密，实乃司记司之福。”

　　他配合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从此处回内廷，走这边近些，人也少。我正好要去库房查阅几卷旧档，顺路送你一段。”

　　他指的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回廊，那里绕开了主要办公区域。

　　卫璇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坦然，确像是顺路，便点了点头：“有劳谢修撰。”

　　两人并肩而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廊外花木扶疏，偶有鸟雀鸣叫，更衬得此处清幽。

　　“在司记司这几日，一切可还习惯？”谢清晏低声问道。

　　“都挺好。张司记虽严肃，但处事公正，交代事务也清晰。”卫璇道。

　　“住处呢？我听闻女官大多住在宫内的集体值房？”他更关心这个。

　　“嗯，我暂时独居一室。听说此前几位高阶女官或因年资或因婚配，并不常住宫内，或者不跟我住在一块。待月余后复试结束，新晋女官入宫，或许就会有人同住了。”

　　谢清晏有些迟疑，“若届时与人同住不惯怎么办？”

　　“那便习惯就好。”卫璇语气相对轻松，“入宫当差，又不是来享福的。与人相处之道，我自认还不算太差。”

　　她唇角微弯，低声道：“怎么，清晏哥哥是怕我与同僚相处不来，在宫里受委屈？”

　　被她这么一反问，谢清晏那点担忧倒显得多余了，他失笑摇头：“是我多虑了。我们阿璇何处不能立足？”

　　说话间，已行至一处通往内廷的侧门附近，人流更稀。

　　谢清晏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四周，忽然轻轻拉了下卫璇的衣袖，将她引向廊柱后方一处更隐蔽的角落。

　　“怎么了？”卫璇有些讶异，跟着他站定，抬头便见他脸上不见了方才的从容，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郁色。

　　谢清晏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难以启齿，半晌才低声道：

　　“家里……近日在催我定亲。”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