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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四通八达的白玉廊桥悬于云海之上,玉为地琉璃做瓦建成的琼楼玉宇之间,突然,数道虚影在楼宇造成的隐蔽阴影间一闪而过——
几不可察的清风拂过,琉璃瓦纹丝不动,廊桥旁的云团倒是略微荡开些许,边缘更加模糊了。
但这些被过量的灵气顶上来的云团在仙界随处可见,无人在意会去在意。
于是,掩在云气之下的一丛丛山茶花也无人多看一眼。
虚影领头者倒是敏锐,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俯身凑近了那丛山茶——
无事发生。
“大人,怎么了吗?”
“无事……这山茶开得倒是好。”
领头者拢在一层漆黑雾气之间,心里疑虑消散,再不耽搁,向远处而去。
半响,那丛山茶里的一朵,忽然一颤,开得正艳的花骨朵缓缓偏移,似人一般,目光追随着虚影离开的方向而去。
“……至公道人。”仙界第九重天,茶晚山缓缓睁开眼。
她依然是琼寰大会时的那一身装束,修身的浅绿长袍规整的堪称严苛,粉白长发盘成山茶花的样式束在脑后,此时她手执一朵山茶花缓缓起身,行卧坐走之间能看出从小一丝不苟养出的规矩。
“至公道人的身上有魔气……”茶晚山从未感到如此茫然,她表情有一瞬的空白——至公道人是仙尊神使,若无梅若君点头,他不可能有胆子带着一身魔气返回仙界的。
——也就是说,梅若君,号称嫉恶如仇势要斩尽群魔,凭一己之力将魔族镇于黄泉之后初代仙尊……她的师尊,当真和魔族有私下的交流?
那魔界的几次行动背后,是否有仙尊的点头默许,甚至是暗中帮助!?
初代妖皇,轩辕问情尊上的陨落,当真是黎狩一神所为吗?
问情陨落之事在众神心里都是个谜团。
像一个不像禁忌的禁忌。
妖皇在自己的位面有天地双重加持,对魔尊有绝对强悍的压制力,问情又是能在人界和当今最强者铭榕五五开的绝世天才,强悍无比,不然也不可能带领群妖开辟妖界。
这样的强者,为何会死在黎狩手下?
只是仙尊缄口不提,人皇告病闭目,唯一想给问情讨回公道的妖界尚未完全一统,有心却无力。
魔尊杀妖皇这样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的大事,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化为一场无人付出代价的清风消散了?
“师尊,师尊……你到底在想什么?”
茶晚山茫然极了,她出生起便养在梅若君身边,但梅若君对她的态度却古怪的很,鲜少来见她,可修炼和生活上的方方面面,他又事无巨细的关注着,对她报以极高的要求,要她在同辈里做到最强。
曾有次,至公道人麾下一身份极高的小辈和她起了冲突,争执间口不择言,骂她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儿,被仙尊一时兴起养在身边却不受宠,未来定是要被打下凡尘,丢出仙界的。
具体说了什么茶晚山也记不清了,毕竟她并不觉得离开仙界是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仙界的每个人都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啊。
但这话立刻被梅若君得知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梅若君暴怒,不顾至公道人苦苦相求,直接降下神谕天谴,将那小辈一身仙骨仙魂生生劈碎,贬入凡尘且百世不得为人。
后来,梅若君虽然照旧对她保持着极高的要求,却固定会每个月抽出四五天来和她一起吃晚饭,顺便检查功课。
再后来,便是茶晚山拜师仙尊,梅若君在琼寰大会上告知众神,茶晚山是他选定的下一任神使。
茶晚山猛地一咬牙止住回忆,死死攥着手中的那一支山茶,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抬眸环视四周,忽然,目光落在了自己尚未完成临摹的仙律上。
仙律由曾经的第一神使茶清叙所带头制定,详尽严明却不失人情味,茶晚山不喜欢仙界人界那些吟风咏月的诗词,于是梅若君就送了她这份仙律初稿,茶清叙亲手写就的那一版,茶晚山如获至宝,时时临摹。
“天行有常……”
彷徨的年轻者指尖轻轻拂过年长者的手稿,仿若透过时光,看到了那执笔如刀,为仙族奠定基本框架的人的虚影——
“仙族,以强悍的力量和坚定的意志才得以从世俗界飞升,成为天道延伸的注脚……怀抱毁天灭世之力,必处处自省,时时修心……”
茶晚山静默的矗立窗前,指尖摩挲过自己临摹了数次的仙律,她天赋异禀,过目不忘,这本仙律她早已倒背如流,但时至今日,她才恍然惊觉,茶晚山前辈刻下的每一行字,她一直从未理解。
“我得去找人皇。”浅绿长袍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回身最后看了一眼摊在桌上,保存完好,一个卷边都没有的初代仙律手稿,御剑而起,向传送阵去了。
第九重天,仙尊居所内,至公道人抬手撤下一身遮掩身份的雾气,恭敬的下跪行礼到:“大人,刑微雨尊上的魔核已经到手了,就在这里。”
就像冥界鬼修的识海,妖修的妖丹,人族的丹田一样,魔族最核心,储藏了一身修为的地方,就是魔核。
当年刑微雨被黎狩吞噬,神座破碎真身湮灭,就在魔核即将碎裂化为黎狩的能量时,梅若君赶到,保下了刑微雨的魔核。
于是,这颗将碎未碎的魔核里,也因此储存着刑微雨的最后一点生机。
“大人,臣觉得黎狩此人心思深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刑微雨重用他,新任他,和仙界交战时甚至派他坐镇魔庭指挥大军——他却一手挑起叛乱削弱魔祖的力量,最后更是恩将仇报吞噬了魔祖登上神位……”
至公道人双手奉上金属盒,那金属盒精致典雅,通体赤红色调,深处金光流转,点缀绿宝石扣锁,倒是和魔族工匠素来喜欢的的大开大合的风格不服。
一看就知道是模仿着仙族喜欢的那一套设计的。
梅若君看着盒子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至公道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要来一手“买椟还珠”了。
“可笑。”
仙尊忽然哂笑一声,“刑微雨最不喜欢的就是赤红色……”
“她说,这会让她想到魔界贫瘠的赤红土壤,还有徘徊在每个魔族头顶,会让他们丧失理智的魔瘴。”
梅若君目光柔和极了,像害怕吵醒了盒子里浅眠的人似的,他动作极缓,嘴上却没停:“她这一生,活的拧巴,我光是在一旁看着都累得要死——”
“你明明最讨厌鲜血,却将魔族官服定为红色,你明明悟道赐予,掌控赐予权柄,一生大半时刻却都在征伐,在掠夺。”
“呵呵,怪不得……最后天道都看不下去了吧?派出个黎狩,把你的一切都收回去了。”梅若君脸上的神情堪称迷醉,笑意扭曲而肆意,至公道人眼观鼻鼻观心跪在一边,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每次说这些你都不高兴。”仙尊轻轻将那魔核捧于掌心,举到唇畔——
“你现在已经不是魔尊了,微雨……你终于回到我的设想里了。”
下一刻,梅若君仰头,在至公道人惊诧瞪大的眼瞳里,一口将刑微雨魔核吞入腹中!
“仙尊大人!”至公道人目眦欲裂,撕心裂肺的大喊道:“大人不可啊!”
“安静一点。”梅若君下半张脸依然覆着一层黑纱,闻言冷冷瞪了至公道人一眼,金黄色的虹膜依然璀璨,但虹膜中心漆黑的一点瞳孔此时却消失了,变成了赤红色的竖瞳!
至公道人僵立原地,只觉得仙尊背后骤然冒出漫天魔气!不等他凝神细看,梅若君又变回以前那个亲和宽厚的样子了。
“这次辛苦你了,至公,”梅若君还在说什么,至公道人却怔怔愣在原地,只觉得声音渺远,听不清了。
仙魔两界暗潮汹涌,众人以为中已经逐步稳定下来的妖界也并不平静——
夜已经很深了,第九洲妖都青丘,妖皇帝宫内却依然烛火通明。
“龙尊大人,”门外侍卫忽然通报道:“学宫长老,卷云大人来了。”
“这么晚?”常妄有些烦躁,把面前重重叠叠一摞叠一摞的卷宗往桌上一扔,向后靠揉了揉眉心,“算了,请进来吧,我也喘口气。”
卷云来的很快,“龙尊大人,这就是白水边说的第四洲研究出来的丹方。”
常妄接过卷轴,还没看,先笑道:“看来学宫的研究又有突破啊,传送阵已经可以做到洲和洲之间直达了?”
第四洲距离第九洲横跨整个妖界南北,若不是传送阵有突破性进展,卷云一个元婴期是怎么也赶不回来的。
“龙尊大人过誉了。”卷云也笑着拱手,“学宫确实已经可以做到跨洲直达了,只是这项技术尚不完善,元婴之下使用尚不小的风险。”
“当年若是有跨洲传送阵建立……亦清大人也不至于赶不上最后一战。”可能深夜就是容易引人回忆往昔,常妄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亦清和妖祖问情。
“亦清真是一个好对手啊……可惜了,他是问情先皇的召唤兽,问情陨落即是召唤师身亡,召唤兽也不能独活了。”
“对了,春在野还好吗?问情陨落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他现在如何了?”
龙尊说完,卷云忽然动作一滞,片刻后不动声色的笑了,“春在野大人好多了,他现在立志要实现问情尊上的遗志——带着妖界追上人界,成为五界认可的位面之一。”
“如此甚好。”
“不……不好啊大人!”
第五洲,拜圣教据点之一的祭坛旁,舒云几乎吓破了胆,“杀神女!?不可,不可不可啊!!大人,大人……”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拽着春在野的衣摆苦苦哀求他改变主意:“那是神明!我们取血研究和谋杀神明的代价是不一样的啊……”
“只有神族可以杀神族,大人,这是天道法则!”
“别搞笑了,若问情回归,你就是迎她回归的一等功臣!若不是为了这个,你为何会强求你哥将你举荐到我面前?”春在野冷笑,态度决绝,丝毫不为所动:“舒云,清醒一点吧,现在想跑,已经晚了!”
疯子……疯子!
舒云咬着手指浑身发抖,恨恨在心底骂道,杀神女是个死,不杀神女,她若即位还是个死!
不行,不行,我不能死!我辛辛苦苦爬到这里,我得活下去——
忽然之间,舒云眼前一亮——
逃,他想到,我得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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