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命你敢闯无限流

　　他一个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与其他人隔绝一般。

　　刚走出校门口，许小玄就顿住了。

　　“……”

　　他有点不想说话，但却无法装做没看见。闭了闭眼，认命般走到两人面前，“你为什么也来了？”

　　楚时意道：“因为缘分啊。”

　　他说得轻巧含笑，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许小玄一脸不信，楚时意低低笑了笑：“我说真的。小玄你知道吗，我以前高中也是在这里念的，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童漪哇了一声。许小玄半信半疑：“是吗？那你……”他没好气道，“就非得找我？我要回家了，再见。”

　　楚时意跟上去：“等我一下。”

　　“？”许小玄道，“我回我家，你跟着做什么。”

　　楚时意抬眸温温一笑：“去看看。”

　　这人几天不见，莫名其妙的好心就又泛滥了，甚至态度比之前还多了一丝……一丝许小玄说不清的感觉，就像是真的把他当弟弟那样的亲昵和自然。

　　童漪歪到两人面前：“两位爷，看看我亮不亮？”

　　许小玄答：“不亮，你像个茄子。”

　　“？”童漪两眼一黑，举手投降，“你这话我真没法接。过两天就下一站了，好歹跟我加个联系方式吧？姐来这一趟，总不能就为了吃顿狗粮啊？”

　　许小玄目空一切，道：“没手机。”

　　童漪一时语塞，“你牛逼。”

　　她看向楚时意，“楚大爷呢？”

　　楚时意当然有，他有点抱歉地和童漪交换了联系方式，童漪说了声有事打她电话，便像是不想多待似的，一溜烟跑远了。

　　真真来去如风。路上人已经渐散，两人站了会，许小玄道：“你真要跟着我回去？”

　　楚时意收回目光，认真道：“嗯，不是说笑。”

　　许小玄：“一定要？”

　　楚时意眨眨眼：“可以吗？”

　　许小玄没接话，皱着眉沉思。
　　要带楚时意去那个“家”吗？那烦人的家伙回来了一趟，屋里肯定又脏又乱。

　　可是不去也没地方去。

　　此前的一切拒绝都建立在“不知道对方在哪”的前提下。可现下两人已经见面，那些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楚时意执意跟着，许小玄也不能在路上给人甩了。

　　楚时意轻声问：“怎么了？”

　　“……没，”许小玄回过神，“你要去就去吧。”

　　按照经验，那家伙回来待一晚上就会离开，捞不到好处，现在八成已经不在。
　　而楚时意呢，虽然看上去是个温温柔柔的好性子，许小玄却觉得他倔脾气，而且吃软不吃硬，越不让他去他越要去，总之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放弃。

　　许小玄无声叹气，心道：说不定去一次就死心了。

　　楚时意走在他身旁，半长的发梢染着细碎夕阳金色暖光，似乎很开心的样子，笑道：“我很早之前就想去看看了，但一直没机会……好不容易再见，可不能再错过。”

　　“什么很早？”

　　许小玄疑惑地问。

　　他们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十天，但许小玄听这话，却总觉得他说得像是十年。就算在保安室就有如此想法，那也算不上是“很早”才对吧。

　　“没什么，今天开学怎么样？”楚时意没回答，歪头笑问，“这学校老师教得应该还可以，除了规矩比较多，食堂的饭难吃之外，没别的大问题了。”

　　“嗯，还好吧，没注意过。”许小玄垂着眼眸细细听着，想到他奇怪的态度，突然心下一动，道，“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楚时意愣了愣。

　　原本许小玄不会这样想，但现在不一样，既然他们在同一个城市，那么对方以前见过他也不稀奇——虽然他并没有印象。

　　许小玄平静道：“怎么不说话？”

　　楚时意目移，挠了挠脸颊：“觉得缘分很奇妙。”

　　许小玄：“……是很奇妙。”如果不奇妙，他就不会在短短两天内，遇见站台里三个人了。

　　“所以，见过吗？”

　　提起这个，楚时意面上又露出那种为难又希冀的犹豫：“见过吧，但我还有点不确定。”

　　虽然这样说，但这人心中恐怕早已认定得八九不离十。许小玄手插进校服口袋：“你可以说说看，或许我能想起来。”

　　“好。”

　　两人并肩走着，楚时意斟酌语句，垂在身旁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害怕惊醒什么似的，声音放得很轻：“八九岁时，那年五月十一号，你是不是收到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许小玄呼吸猛地止住了，整个人顿在原地。

　　“一辆黑色的铁皮自行车，”楚时意心里渐渐有了底，缓慢地说，“是你妈妈送你的，对吗？”

　　是的。

　　“你……”

　　许小玄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眸底流露出迷茫。脑海中，记忆一连串地涌了上来，杂乱无章，在掠过的许多碎片光影中，某个人的脸正在一点点清晰起来。

　　右手在发冷，寒意顺着掌心往上爬，他不着痕迹地往身后缩了缩，握拳藏在衣袖里。

　　楚时意道：“当时……”

　　“我想起来了。”

　　楚时意还准备说的更详细一些，许小玄别扭地偏过头，苦恼地啧了一声，“原来那个又崴脚又迷路，还被疯子追的倒霉爱哭鬼是你。”

　　“？”

　　楚时意纠正道：“我没有哭。”

　　许小玄语气幽幽：“你哭了，自己没发现而已。”

　　“……”

　　“真的没有！”楚时意脸上有点烧，“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他拉起许小玄的手，闷头走了一会才想起来，“你家在哪边？”

　　许小玄勾了勾唇：“看你往前冲的气势，还以为你知道。”他左手反握住楚时意的手，“走吧，这边。”

　　少年的体温很热，态度也更柔软了。楚时意微凉的掌心突然被塞入一簇火苗，心跳不由得慢了半拍：“哦，好。”

　　和许小玄并肩而行，他有一种不真实感——他们很久之前就见过，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占据了漫长过往的几个小时。
　　分别时谁都没想过再见，如今却以“死亡”作为开端重逢，恍恍惚惚，兜兜转转，一切竟然这样轻易，这样巧妙。顿了顿，楚时意问：“你刚刚，是不是笑我了？”

　　许小玄立即道：“不可能吧，你看错了。”

　　走过林荫小道，拐进略显老旧的小区，天色微微透着暗沉，两人交握的手捂得温热，出了一层薄汗。
　　楚时意跟着他上楼，忽然想起什么：“小玄，你晚上不用再去学校吗？”

　　楚时意也是在溪和八中上过高中的，这个学校对晚自习管得很严，缺课被查到免不了一张800字检讨。可看许小玄的架势，倒像是完全不在意。

　　许小玄沉默半秒，强硬道：“不去，别问。”

　　一个班级里，通常两种学生是例外：成绩特别好的优等生；成绩特别差的刺头。前者凭借过硬的本事可以忽略大部分规则；后者不祸害别人就算好，根本不指望能学习。

　　许小玄是哪一个？

　　童漪那时在船上说：“因为这小子看不懂英文啊哈哈……”

　　楚时意：“……”

　　许小玄打开门，屋里东西被翻乱，随手扔在地上，一片狼藉。最重要的是，一股泛着酸的酒味扑面而来，地上还有呕吐物。卧室的门动了动，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谁啊？”

　　她似乎行动不便，扶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是小——”话没说完，许小玄突然猛地关上了门，转身拉住楚时意：“走错了。”

　　楚时意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走错了？”

　　走错了还能用钥匙开门？

　　“真的走错了。”许小玄唇紧紧抿着，“你要和我说什么？换个地方说吧。”

　　楚时意抬头看了眼门牌号，默默记在心里。点头道：“好，走吧。”

　　许小玄松了一口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气。

　　要说什么呢？在来之前、在见面之前，好像想了许多话要说，可是那些话都没说。

　　路灯已经亮起，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飘散，楚时意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正在此时，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来电显示是柏乐池。

　　一接通，对面就立刻带着一丝兴奋地说：“楚哥，你才我遇见了谁？”

　　他能遇见谁？七个人，四个都在这边，他无非是遇见支巧凌或者宿宏。但宿宏是私人保镖，一直跟着老板，显然不是能随随便便遇到的，这样一来，就只有还是大学生的支巧凌了。
　　许小玄看了眼楚时意，那人笑了笑，很给面子地问：“你遇见谁了？”

　　柏乐池激动道：“我遇见巧凌了！我朋友在大学当老师，正好是她的学校，我去找朋友吃饭，正好是她兼职的那家……！楚哥，我们这也太有缘分了吧？”

　　那边柏乐池似乎在让支巧凌来说几句，支巧凌拗不过他，温温柔柔地小声喊：“楚先生。”

　　楚时意回道：“巧凌。”

　　走出小区，他牵着许小玄走进一家饭馆，顺手揉了揉许小玄的头，然后在对面坐下。
　　手机里一直传来柏乐池连珠炮似的话，听了半晌，楚时意抬眸朝许小玄眨了眨眼，：“打个招呼吗？”

　　“嗯？”柏乐池声音茫然，“楚哥你在和谁说话？”

　　许小玄道：“我。”

　　“……”

　　那边安静了三秒，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大大哥？！”

　　楚时意解释道：“和你一样，我们也是有缘再见的，我还遇到了童漪。”

　　柏乐池“啊？”了一声。

　　“……”许小玄默默补充，“其实还有何姨。”

　　“啊？？”

　　柏乐池不可置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也没人打我电话啊！结果你们都见面了？”

　　楚时意模糊地笑了笑，又说了几句，提醒他还有两天就要“下一站”，这段时间多注意。柏乐池倒是心大，开启下一个话题就忘了上一个，一个劲说着没问题。

　　挂断电话，楚时意的手缓缓放在桌上，脸上表情也渐渐沉重。许小玄挑眉：“你觉得不对劲？”

　　楚时意揉着眉心：“嗯，有点……”

　　太巧了。

　　一次两次便罢了，怎么会接二连三？楚时意总有种被牵引的感觉，某些事，就像冥冥之中早已被安排好。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产生矛盾……剧情顺着安排往下发展，他们如同台上的提线木偶。

　　许小玄却道：“这只是巧合。”

　　听出他话里的笃定，楚时意问：“为什么？”

　　许小玄默了半秒，答：“直觉。”

　　楚时意失笑，这个答案真是霸道得让人无法反驳，而且莫名地让自己信服。他站起身，去点了两份炒饭，勾着其中一份牌子放在许小玄面前晃了晃，“给。”

　　许小玄盯着号码牌，没接。抬眸问：“多少钱？”

　　楚时意笑笑：“不要钱。”

　　许小玄道：“多少钱？我给你。”

　　看他实在固执，楚时意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得想个办法。想了想，他道：“留着以后给我吧，好吗？”

　　“这样不好，我还是现在就，唔。”

　　许小玄刚准备说话，一颗橘子味的软糖便被塞进了嘴里。楚时意微凉的指腹擦过少年的唇角，“挺好的，听话。”

　　“……”许小玄眼一垂，躲开楚时意的视线，闷闷答应，“哦。”

　　很快，两份饭做好，还有两份免费的汤。这家店生意不错，楚时意没有印象，应该是前几年开的，很多和许小玄一样的学生也来吃，想来口味相当可以。

　　楚时意吹了吹汤，问：“你晚上有地方去吗？”

　　许小玄顿了下：“有。”

　　“回家？”

　　“嗯。”

　　楚时意凑近了点：“我可以去吗？”

　　“？”许小玄慢慢咽下嘴里的饭。

　　楚时意对视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我没地方去。”

　　这话说出来谁信？许小玄沉默着想：自己“家”里肯定不能带楚时意去，没有打扫，他肯定受不了那里的气味。而且还有人在……

　　许小玄放下筷子，慎重道：“其实，我也没地方去。”

　　“那太好了。”楚时意开心地说。

　　许小玄：“？”

　　楚时意道：“都无处可去，吃完饭我带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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