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附仙路

　　第三十五章暂忘尘嚣一晌贪欢
　　赵师兄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王攀附的肩胛骨，袖管里飘来的霉味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 是影阁特制的 “蚀骨香”，据说能悄无声息麻痹修士灵力，连金丹期都要中招。王攀附强忍着反手拔剑的冲动，指尖掐着掌心逼自己笑，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李长老指尖转动的黑令牌：令牌上的 “影” 字刻着扭曲的符文，暮色里泛着幽光，像只眯眼窥视的毒蛇，纹路间还沾着未干的暗红液体，不知是血还是什么邪物。
　　“王公子是个聪明人。” 李长老的声音像浸了冰塔寒泉，每字都带着刺骨的凉意，“影阁要的不过是冰魄剑和帝龙血，与你这‘龙少小弟’本无相干。只要你当什么都没听见，日后寒月宗的供奉之位，每月百块上品灵石，少不了你的。”
　　王攀附的喉结滚了滚，掌心的汗差点打湿袖中赤焰剑的剑柄。打？李长老上次在剑冢仅凭气势就震碎过三块玄冰，修为深不可测；赵师兄虽被废过修为，此刻身上的灵力波动却比筑基期还稳，灰袍下的手腕隐隐缠着黑气 —— 显然影阁给了他能速成的邪术。硬碰硬就是找死，还会打草惊蛇。
　　他突然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像只无害的狐狸，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李长老这话说的，小的哪敢偷听您老人家说话？刚才许是吃多了灵米，眼花认错了路，还以为这是去茅房的道呢。” 他故意揉了揉眼睛，指腹沾着点提前抹的尘土，装作迷糊的样子，“赵师兄？您不是…… 不是去黑风谷历练了吗？怎么瘦了这许多？是不是那边的灵食不合胃口？”
　　赵师兄的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掐着他肩膀的手猛地用力，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你找死！谁去黑风谷……”
　　“小赵。” 李长老抬手按住赵师兄的胳膊，骨节泛白，眼神里的阴狠却藏得极深，“王贤侄年纪小，记错了也正常。” 他转向王攀附，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庆功酒快开始了，龙少和清寒该等急了。去吧，就当…… 什么都没发生。”
　　王攀附心里冷笑，脸上却堆着感激涕零的笑，腰弯得快贴到地面：“多谢李长老宽宏大量！小的这就去！绝不多嘴！” 他揉着发僵的肩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石亭，直到拐过两道弯，确认没人跟踪，才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肩胛骨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像贴了块烧红的烙铁。
　　去望月台？傻子才去。李长老说的 “加点料”，指不定是能让人灵力溃散的 “化灵散”，还是能迷魂的 “销魂香”—— 上次在黑风谷，他可是见识过影阁手段的阴毒。他摸了摸怀里的龙元珠，珠子温热的触感顺着衣襟传来，却暖不了此刻冰凉的后背 —— 影阁能让李长老这种老狐狸甘愿当傀儡，能让废了修为的赵师兄死灰复燃，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深，深到能吞了寒月宗和火龙谷。
　　** 得找个地方喘口气。** 王攀附望着寒月宗外的暮色，山脚下隐约有灯火闪烁，暖黄的光在树影间晃，那是青石镇的方向。他突然想起小三子上次偷偷跟他说的：镇上的醉仙楼有道酱肘子，用三十年的老卤炖足十二个时辰，卤料里加了坠仙谷的灵泉水，炖出来的肉入口即化，连路过的灵狐都会趴在窗台上闻香不走。
　　“去他的影阁，去他的阴谋诡计。” 王攀附拽了拽衣襟，把领口的龙纹玉佩塞进怀里，转身往山下走，“先喂饱肚子再说！饿着肚子可没力气跟人斗！”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难走，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裹紧山林。王攀附特意拣了条樵夫走的小径，脚下的碎石硌得鞋底发疼，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把赤焰剑和龙元珠都塞进储物袋最深处，只揣了几块碎银子和一小瓶解毒丹 —— 今晚他不想做龙啸天的小弟，不想做寒月宗的 “王贤侄”，只想做个能安安稳稳啃肘子、喝小酒的普通人，不用想什么煞气、邪术、阴谋诡计。
　　山风里飘来山茶花的甜香，混着泥土的腥气，与寒月宗终年不散的清冷截然不同。王攀附想起在青云宗杂役院的日子：那时他住的柴房漏风，冬天得裹着破棉絮睡觉，最大的愿望就是攒够二十文铜钱，去镇上的面馆吃碗加两勺肉的阳春面 —— 汤要熬得奶白，葱花要撒得碎碎的，肉片得切得薄，煮在汤里泛着油花。后来跟着苏清寒，有了凝气丹，有了清心诀，以为自己脱了穷籍，却没想钻进了更凶险的漩涡，连顿踏实饭都吃不安稳。
　　“人这辈子，好像总在琢磨着往上爬，却忘了安稳的好。” 他踢飞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下山坡，惊起几只萤火虫，微弱的绿光在草丛里明明灭灭，像极了他刚入修仙界时，那点小心翼翼的、想活下去的灵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青石镇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不同于寒月宗的冰雕玉砌，这里的房子都是黑瓦木墙，檐角挂着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晃，灯穗子飘来荡去，把 “醉仙楼” 三个烫金大字照得格外醒目。镇口的老槐树下，卖糖画的老汉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勒，金黄的糖丝在月光下泛着亮，引得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孩童围着叫好，小手攥着铜板，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的糖稀。
　　“客官里面请！” 醉仙楼的店小二穿着灰布短褂，围裙沾着油渍，嗓门亮得像敲锣，“今儿个的酱肘子刚出锅，油光锃亮，香得能勾魂嘞！刚有个镖师说，这味儿能飘到黑风岭去！”
　　王攀附抬脚迈进门，浓郁的肉香混着女儿红的酒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满身的寒气。店里已经坐了七八成客人，靠窗的桌旁，几个镖师正唾沫横飞地吹牛，桌上的空酒碗堆得老高；角落的书生搂着个穿绿裙的姑娘，低声唱着软绵绵的小调，姑娘的手指在他手背上画着圈；最热闹的要数柜台边的几张桌子，镇上的掌柜们正掰着算盘，吆喝着 “再添一壶酒”“加盘花生”，算盘珠子的脆响混着笑闹声，像支热闹的曲子。
　　“客官一位？” 店小二麻利地擦着桌子，木布子在桌面上划出 “滋滋” 的响，把桌面擦得发亮，能映出灯笼的红光，“咱这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街上的灯，还能闻着风口的花香，舒坦！”
　　王攀附点头，把手里的油纸伞靠在墙角 —— 下山时淋了点小雨，伞面上还沾着草叶和泥点。他坐下时，木椅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像在应和邻桌镖师的笑闹，椅垫是用粗麻布缝的，坐上去软乎乎的，比寒月宗硬邦邦的石凳舒服多了。
　　“客官要点啥？” 店小二把菜谱往桌上一铺，粗麻纸的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的字是用墨笔写的，还带着点晕染，“酱肘子是招牌，三十文一个，炖得能脱骨；红烧灵鱼用的是坠仙谷的泉水养的，刺少肉嫩，八十文一条；还有醉蟹，今儿个刚从湖里捞的，顶盖肥，咬一口满是蟹黄，六十文一碟！”
　　“都要。” 王攀附的目光扫过菜谱，喉头忍不住发紧，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了，“再来盘清炒山野菜，要刚摘的，带点脆劲；一碟油炸花生，撒点盐；烫一壶女儿红，要温过的，别太凉。” 他摸出块碎银子拍在桌上，银子边缘的毛刺还没磨掉，是上次从万金楼掌柜那 “赏” 的，沉甸甸的压在桌上，“不够再添，多的算小费。”
　　店小二的眼睛亮得像两盏灯，这银子够点三桌菜了！他麻利地收起银子，塞进腰间的布兜，嘴里吆喝着 “好嘞！客官您等着，马上就来！”，转身往后厨跑，灰布褂子的下摆扫过灶台，带起一阵葱花和姜末的香气，飘得满店都是。
　　王攀附趴在窗台上，看着街上的行人。穿蓝布衫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鼓点声 “咚咚锵” 地混着酒香，货担上的小泥人晃来晃去；卖花姑娘的竹篮里插着野蔷薇，粉白的花瓣沾着夜露，被晚风一吹落了满地，有个穿虎头鞋的小童跑过去，捡起片花瓣别在衣襟上；还有个挑着馄饨担的老汉，担子两头的铜锅冒着白汽，吆喝着 “馄饨 —— 热乎的馄饨 ——”，声音慢悠悠的，像在哄着镇上的人回家。
　　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是血影教，什么是影阁，更不知道冰魄剑和帝龙血意味着什么。他们的烦恼大概是今天的菜价涨了一文钱，或是孩子的鞋子又磨破了底，或是担心明天下雨收不了庄稼。** 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挺好。** 王攀附突然有点羡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竟和货郎的拨浪鼓合上了拍，心里的紧绷感一点点松了下来。
　　“客官您的酱肘子来咯！” 店小二端着托盘过来，木盘里的肘子油光锃亮，皮皱成琥珀色，用筷子一挑就能撕下丝来，卤汁浓得能挂在筷尖，顺着木头纹路往下渗，香得连邻桌的黄狗都扒着桌腿呜呜叫。紧随其后的是红烧灵鱼，鱼身上划着菱形的刀花，汤汁红亮，撒着翠绿的葱花，鱼眼圆鼓鼓的，一看就新鲜；醉蟹用粗瓷碗装着，蟹壳通红，脐部鼓鼓囊囊的，用筷子戳一下，能感觉到里面满是蟹黄。
　　王攀附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直奔肘子。酱色的皮一戳就破，里面的肉嫩得像豆腐，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卤香混着肉香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回甜，比寒月宗那些淡而无味的灵食好吃一百倍！他又夹了块鱼肉，刺少肉嫩，汤汁浸透了每一丝纤维，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连鱼骨都想嚼碎了咽下去。
　　“好酒！” 王攀附给自己倒了杯女儿红，酒液琥珀色，在粗瓷碗里晃出涟漪。抿一口，醇厚的酒香裹着淡淡的甜味滑入喉咙，不像龙啸天的烈火酒那么霸道，烧得喉咙发疼，却像温水似的熨帖着五脏六腑，连带着肩胛骨的疼都轻了些，浑身暖洋洋的，像裹了层软乎乎的棉絮。
　　邻桌的镖师还在吹牛，其中一个络腮胡拍着桌子喊：“上次在黑风岭，咱遇到个长翅膀的妖怪，吐的火能烧穿铁甲！那妖怪红毛绿眼，凶得很！最后还不是被老子一镖钉在树上，拔了它三根毛做书签！”
　　“吹吧你就！” 旁边的瘦子笑他，端着酒碗凑过去，“那是火龙谷的火灵鸟，人家谷主的宝贝宠物，上次跑丢了，派了焚天卫到处找！你倒好，把人家的鸟毛拔了做书签，小心龙少知道了，把你烤了当下酒菜！”
　　“谁吹了！” 络腮胡急了，从怀里摸出片泛红的羽毛拍在桌上，羽毛边缘还带着点火星似的光泽，“你们看！这毛能引火！上次我点烟，就靠它蹭了蹭火石，一下就着了！”
　　满桌哄笑，连王攀附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长翅膀的妖怪？吐火？怕不是龙啸天养的那只火灵鸟吧？那小家伙上次把龙谷主的灵鸡尾巴毛都啄秃了，被龙啸天吊在旗杆上罚站，还对着他吐三昧真火，差点烧了他的新锦袍 —— 当时他还笑这鸟脾气跟龙啸天一样臭，没想到竟成了镖师嘴里的 “妖怪”。
　　他没插嘴，只是笑眯眯地听着，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这种家长里短的吵闹，比修仙界的尔虞我诈舒服多了。至少镖师们的吹牛里没有算计，瘦子的调侃里也没有杀意，连黄狗的叫声都透着单纯的快活。
　　一坛女儿红见了底，肘子吃了大半，鱼只剩了骨架，连清炒山野菜都被拌着汤汁吃了个精光，花生壳堆了小半桌。王攀附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酒气混着肉香从鼻孔里冒出来，浑身暖洋洋的，连脑子都钝了些，那些阴谋诡计好像都被这顿饭压在了肚子底，暂时不想去想。
　　“小二，结账。” 他挥了挥手，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闪过个粉色的身影，裙摆像朵盛开的花，像极了灵溪常穿的裙衫 —— 那丫头该不会是来找他了吧？
　　店小二跑过来，算盘打得噼啪响，珠子碰撞的声音脆生生的：“肘子五十文，灵鱼八十文，醉蟹六十文，小菜酒水三十文，一共二百二十文。客官给的银子是三百文，够找七十三文。”
　　王攀附摆摆手，指了指后厨的方向：“不用找了，再打包两个肘子，要刚出锅的，多浇点卤汁。” 他突然想起灵溪，那小丫头上次在望月台抢他桂花糕时，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偷食的松鼠，眼睛却亮得很，说 “王攀附你真小气，一块桂花糕都舍不得”，当时他还气鼓鼓的，现在想想，那丫头的眼神比寒月宗的冰花还干净 —— 带两个肘子回去给她当宵夜，说不定能套点苏清寒的话，还能让她帮忙盯着李长老的动静。
　　“好嘞！” 店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转身往后厨跑，嘴里还吆喝着 “给客官挑两个最大的肘子！多浇卤汁！”，声音里满是欢喜。
　　拎着油纸包好的肘子走出醉仙楼时，晚风正好吹过，带着些微凉意，把醉意吹散了大半。王攀附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清辉洒满青石镇的石板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边的野草沾着夜露，踩上去湿乎乎的，却很踏实。
　　** 该回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肉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山间清冷的风，带着点寒月宗的气息。李长老和影阁的阴谋还在，龙啸天和苏清寒或许还在望月台喝酒，灵溪说不定正惦记着他去哪了，甚至可能在找他 ——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该面对的总得面对，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
　　只是刚才那顿肘子，那坛女儿红，那些镖师的吹牛，那些镇上的烟火气，像给紧绷的弦松了松劲。他突然觉得，就算影阁再厉害，李长老再阴险，也未必能一手遮天。他有龙啸天的龙元珠，能挡元婴一击；有苏清寒给的九转还魂丹，能吊住性命；有灵溪这个机灵的盟友，心思细，还得苏清寒信任；还有自己这颗从杂役院摸爬滚打练出来的脑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出手。
　　**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抱紧龙大哥的大腿就是了。** 王攀附低头闻了闻怀里的肘子，油香混着卤香钻进鼻孔，忍不住又笑了。人啊，果然得吃好睡好，才有底气跟人斗 —— 肚子里有肉，心里才不慌。
　　往寒月宗走的路上，虫鸣此起彼伏，像是在为他伴奏，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沙沙” 响，很是悦耳。王攀附的脚步轻快了不少，手里的肘子还带着余温，暖乎乎的贴着小腹，像揣了个小暖炉。路过山脚下的小溪时，他蹲下来洗了把脸，冰凉的溪水让他彻底清醒 —— 得先找灵溪，那丫头心思细，又得苏清寒信任，让她悄悄提醒苏师叔防备李长老，比自己贸然出面靠谱；至于证据，李长老和赵师兄要转移禛德法胁，总得露出马脚，他可以让灵溪盯着禁地的动静，自己则去望月台稳住龙啸天，两边配合，不信抓不到把柄。
　　寒月宗的山门在月光下越来越近，望月台的灯火依旧明亮，隐约能听到龙啸天的大笑声，还有苏清寒偶尔响起的清冷语调，夹杂着灵溪清脆的笑，像串温暖的铃铛。王攀附站在山门外，深深吸了口气，把怀里的肘子又抱紧了些 —— 这两个肘子，不仅是给灵溪的宵夜，更是他攒下的底气。
　　该来的总会来，但至少此刻，他肚子里有肉，心里不慌。
　　他整了整衣襟，拎着油纸包大步走进山门，背影在月光下拉得笔直，像柄蓄势待发的剑。青石镇的一晌贪欢是喘口气的间隙，却让他攒足了面对风雨的力气 —— 毕竟，能安心啃肘子的底气，有时比灵力更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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