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石缘之亡羊补狼

　　青绵逃也似的冲进偏室，反手落下门闩。背靠着雕花木门轻轻喘息，刚才被苍夜碰过的腰际还在隐隐发烫。

　　门外忽然传来杯盏轻碰的脆响，苍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出来吃饭！”

　　见她没反应，那声音又添了三分无奈：“糖藕凉了伤胃。”

　　“不闹你了。”他语气里竟透出几分纵容，“要是让你哥哥知道你饿着肚子睡觉，明天怕不是又要像只蚊子似的，在本尊耳边嗡嗡个不停了。”

　　青绵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那人已经坐在案前，修长的手指正执壶斟茶。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合上了门。

　　“再不出来吃饭，本尊就要破门而入了。”苍夜的声音里带着狼族特有的蛮横。

　　青绵慌了神，“我……我出来就是，但请尊上不要……不要再像刚才那样无礼……”

　　还没等她说完，苍夜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说好的破门而入呢？怎么连门都不用破就进来了？

　　“你……”她惊得后退半步，回头看了眼还没打开的门闩。

　　苍夜垂眸整理着袖口，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本尊若要进来，何须走门？”他指尖掠过青绵耳边，带起一阵微凉的风，“这齐府上下，从没有哪扇门、哪堵墙能拦得住本尊分毫。”

　　青绵被他困在门板与胸膛之间，慌忙说：“我、我……我自己出去吃饭就是了！”

　　“晚了。”苍夜指尖轻转，门闩应声落下。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向外走去。“你总是这般不听话！”

　　青绵在他怀里挣扎，发间的玉簪摇摇欲坠：“放我下来！”

　　他忽然在膳厅门口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怀里还在挣扎的青绵：“再敢乱动——”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本尊就不把你放在餐桌前，而是直接抱到床榻上去。”

　　这话像定身咒一样灵验。青绵顿时连呼吸都放轻了，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手僵在半空，连睫毛都不敢动一下。只有渐渐泛红的耳垂，泄露了她此刻的慌乱。

　　苍夜满意地感受着突然温顺下来的身躯，特意放慢了脚步，踱到紫檀餐桌旁，轻轻将她放在餐椅上。

　　苍夜拿起筷子，夹了块晶莹的糖藕递到她唇边：“张嘴！”

　　青绵果然像提线木偶般顺从地微微张开唇，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刻意的谨慎。这匹狼的力量与她天差地别，她意识到在他面前，只有收起所有反抗，把那份天生的倔强深深藏起，才能暂时安全。

　　苍夜将那块晶莹的糖藕轻轻送入她微张的唇间，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嘴角。

　　随即取过一只白瓷碗，用勺子盛了一碗菌菇汤：“刚才那碗已经凉了，别喝了。”他拂袖将新盛的汤碗推到她面前，菌菇的清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小心烫。”

　　“谢……谢尊上！”青绵也变得客气起来，她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和这匹狼相处，顺着毛捋才是暂时保全的关键。

　　苍夜抬眼审视她低垂的眉眼，金瞳里闪过一丝玩味：“学得倒快。”

　　苍夜拿起青玉筷，将几碟精致的素菜慢慢推到青绵面前。瓷碟与紫檀木桌轻轻相触，发出细微的脆响。

　　“别光吃糖藕。”他指尖掠过碧莹莹的清炒芦蒿，新摘的嫩芽上还凝着露水般的油光，“这青团包的是你最喜欢的山野荠菜，连芝麻都是现炒现磨的。”

　　“你哥哥挑厨子的眼光……”苍夜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水，“还算不错！”

　　青绵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桌上没动过的菜肴，终于找了个借口开口：“尊上……为什么不用些饭菜？”话音刚落就垂下眼睛，她哪里是真的关心他饿不饿，不过是这满室的寂静压得人心慌，总得说点什么来打破这难熬的安静。

　　“本尊爱吃肉，你是知道的！”苍夜金瞳突然发亮，“最爱吃你挑的肉！”

　　青绵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那些顶着烈日、冒着风雨为他奔走买肉的往事突然浮现在眼前。她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唇边掠过一丝苦涩：“尊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要什么，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她抬起清亮的眼眸，“当初何必对一个小医女百般为难？”

　　“本尊只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对本尊来说我们是重逢，对你来说却是初见！”

　　青绵指间的筷子“啪”地落在青瓷碟上，震得糖藕滚出盘沿。

　　“这也算好印象？”她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初见时吓得我魂不附体，之后逼着我用辛苦攒下的钱给你买肉。只有那次……”话音突然停顿，她猛地抬眼，想起父亲蒙冤那天与他的匆匆一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六月酷暑天，怎么会下起鹅毛大雪？正因为这场异象，父亲才免于严刑逼供，最终得以昭雪……

　　“难道那场雪……是你？”

　　“只是去凑个热闹，顺便照看一下本尊未来的盘中餐。”苍夜漫不经心地转着掌心的玉扳指，“你父亲把你养得这么细皮嫩肉，理应报答他一下！”

　　青绵忽然提起裙摆深深拜下：“青绵代家父，谢过尊上救命之恩。”

　　“怎么，不恨本尊了吗？”苍夜伸手虚扶她起身。

　　青绵顺着他的力道站直，眸光清亮如雪：“恨归恨，怨归怨，恩归恩。青绵心里向来分得清楚。”

　　“你怨应该，恨也应该。世世吃你血肉，那些惊慌痛苦……本尊欠你的……确实不少。”苍夜继续把玩着掌心的玉扳指。

　　青绵见他这么坦然，心中的恐惧又淡去几分，不由追问道：“尊上说这些……可是心中有愧？打算补偿？”

　　苍夜朗声大笑：“愧疚与我无缘，我有的这颗心不是良心……”他抬手轻点自己心口，“而是狼心！”他看着一脸不服的青绵，接着说道：“不过，补偿倒是有的……”

　　他猛地逼近，温热的手掌覆住她的手背，不容拒绝地按在自己丹田处。青绵惊慌地想缩手，却被他牢牢禁锢。

　　“别动！”苍夜声音低沉，“仔细感受！”

　　青绵的掌心下突然涌起双生涟漪，一寒一暖两股气流如交尾的游鱼，在她指腹下缠绵流转。

　　“这……这是什么？”青绵睁大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袖。

　　“本尊培育的两颗灵珠！”他尾音里带着些许疲惫，“暖的这颗需要与东离泪、百日媚兰果实相融，可以解本尊和婵儿之间的诅咒，也能救她弟弟的性命！”

　　“至于寒的这颗……”他看着青绵的眼眸，浅笑了一下，“是赔你的！”

　　青绵差点惊掉下巴，“给我？给……我能做什么？”

　　“为你种下灵根，从此可以窥见仙门。”他的笑意里藏着星火，“更能在轮回路上为你点亮长明灯——从此生生世世，前尘不忘。”

　　青绵的眼睛倏然睁大，她下意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仿佛要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前尘……不忘？”她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如同梦呓。那些被命运捉弄的委屈、那些独自承担的恐惧，在这一刻竟然都有了着落。她忽然抓住苍夜的衣袖，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抖：“所以……所以我不会忘记爹爹，不会再失去学医的记忆？甚至……”她仰起脸，眼中水光潋滟，“能记住每一世遇见的人？”

　　“连我欠你的每一笔债，都会刻在你魂魄深处。”苍夜垂眸望着被她攥出褶皱的衣袖，声音里似乎沉淀着岁月的重量，“虽说带着全部记忆轮回未必是好事，总要经历物是人非的怅惘，但好在……”

　　他忽然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本尊永远会是此刻的模样……”

　　青绵突然扑进他怀里，把发烫的脸颊埋在他玄色衣襟间。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她本该继续恨他的。

　　“那尊上可要小心了……”她突然仰起脸，眼角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扬起狡黠的弧度，“等我修成法术，定要日日夜夜追着您讨债。说不定……我的修为会超越尊上，让您再也吃不到我……”

　　此刻的青绵就像个小孩童，眼里早已没了恐惧。苍夜低头看着这个因为兴奋而忘乎所以的小绵羊，突然觉得这个债还得……值！

　　“启禀尊上！”门外传来河法的声音，“海鸟族首领飞翯求见！”

　　苍夜的手依然停留在青绵背上，不悦地瞥向门外。青绵慌忙要从他怀中退开。

　　“夜色已深，你安心休息。本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不用早起，多睡会儿。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去找你哥哥，他已经回府了。”说罢，转身要离开。

　　“尊上！”青绵轻声唤住正要转身的苍夜，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承蒙恩泽……要不……规矩还是学一下吧，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早先让你学规矩时你偷懒，如今废了规矩倒要学？”苍夜假装无奈地摇了摇头，“齐府的规矩，就由你来重新拟定吧！”说着苍夜便打开了寝室大门，向外走去，河法跟在他身后。

　　“尊上稍等！”青绵提着裙摆追到廊下，望着那道玄色身影急声询问：“这新规矩该怎么立？”

　　夜风送来渐远的回应：“第一条——柳青绵在本尊面前，永远不得自称奴婢。”余音散入月色，隐约可闻后半句：“其余规矩……随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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