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载

　　“音音，你别怕，过一会我就去找你。”秦声在秦父的催促下，丢下这句话回了家。
　　秦音努力笑了笑，冲着秦声的背影回了个“好”字，也转身跑回了家。
　　回到自家门前时，刚好碰到满脸泪痕的妈妈。
　　“妈！”秦音惊呼。
　　“音音回来了，快回家吧。”
　　妈妈擦了擦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音追了几步，却听到妈妈说：“别追了，回家去找你爸爸。不听话妈妈就不要你了。”
　　她很怕妈妈不要自己，便听了妈妈的话回了家。
　　家里一片狼藉，而她的爸爸正坐在堂屋门旁，大口大口地抽着劣质香烟。
　　“爸。”秦音怯怯地冲着秦振华喊道。
　　秦振华用力吸了口烟，把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伸脚踩了又踩。边踩边低声道：“我不是你爸。”
　　听了这话，秦音憋了许久的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那天傍晚，秦音失去了所有亲人。爸爸妈妈，叔叔婶婶，所有人都不要她了。
　　只有秦声，还坚持自己是他的妹妹，并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他会偷偷给她塞零食和零花钱，也会在别的孩子说她没人要时冲过去和他们打架，甚至爸爸醉酒想要打她时，他也会抖着身子将她护在身后。
　　无论她怎么推，都无法将她从身边推走。
　　后来他上了大学，她住了校，两人都不常回家，见得少了。
　　她想，这样时间长了，或许他便会慢慢将对她的责任丢了。
　　可是没有，他依旧履行着哥哥的责任，给她买零食给她零花钱。
　　“秦音，你的快递。”室友踢开门，抱着两个快递进了宿舍。
　　“谢谢。”秦音上前帮忙把两个快递接下，放到了桌子上。
　　心里却止不住地嘀咕：我怎么会有快递？
　　室友拿走自己那个大大的包裹，把剩下一个大盒子往秦音面前推了推道：“这是你的。”
　　秦音拿过盒子，看了看快递单。是一箱零食，网店直接寄过来的，签收人一栏写着“音音”。
　　秦音拆开盒子，扫了一眼盒子里各种各样的零食。然后把盒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冲着室友喊了句“过来吃零食”，便回了自己的床铺。
　　“谁买的啊？”有室友问道。
　　“不知道，估计是寄错了。”秦音躺在床上淡淡道。
　　围在桌子前的几个女生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只不过，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那盒子零食就这么在桌子上静静地躺了一个星期。直至周末，零食的主人才将它收走。
　　“音音，零食收到了吧？”秦声柔着声问道。
　　“扔了。”秦音扔下这两个字便继续往校外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秦声。
　　秦声转过身子，看着往出走的秦音，刚想追过去，就被秦音的室友她们拦住了去路。
　　“吃了吃了！特别好吃！”
　　“对对！我们都吃了，特别好吃！”
　　“是吗？”秦声虽和她们说着话，眼神却飘到了走出几米之外的秦音身上。
　　秦音的室友们互相递了眼色，然后一起轻咳了下，这才把秦声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你可别听秦音瞎说，零食是被她偷偷藏起来了。根本没扔掉。”其中一个女生看了一眼没回头的秦音，低声道。
　　女生一说完，几个人就嬉笑着跑向了秦音。
　　秦声望着挤到一处的几个女孩子，轻声念了句“谢谢”，才抬脚向着秦音她们追去。
　　跟着秦音她们进了常去的饭馆，点了常吃的菜，几个人便都愣坐在了桌前。
　　气氛异常尴尬。
　　饭菜上桌后，秦音开始闷头吃饭，想着赶紧吃完赶紧走。
　　“音音，你怎么不吃西红柿炒蛋吗？是这家不好吃吗？”见她连最讨厌的青椒都吃了，却独独没有夹一次番茄炒蛋，秦声忍不住开口。
　　“戒了。”秦音淡淡回道。
　　秦声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几个室友见气氛不对，都连忙扒了几口饭，便借口吃饱，将秦音丢下跑了。
　　室友们走后，秦声几次欲言又止，秦音看不下去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音音，你不用故意这样。我知道，你是怕我和你走得近，我爸妈生我气……”
　　“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凭什么关心你？”
　　“抱歉，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日记。”
　　秦音捏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而后她转了转筷子，继续夹菜道：“哦，那是我故意写给你看的，故意骗你的。没想到吧，我从小就这么坏。”
　　秦声笑了笑，没再接话。
　　那天后，秦声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联系她。她以为，他终于也要把她放弃了。
　　却没想到，他竟出现在了她的教室，来为她开家长会。
　　“你开学那天我就来了，还进了你们班家长群。”他笑着对自己说。
　　“多管闲事。”她回。
　　那天家长会后，秦声便正大光明关心起她的学业。偶尔还会从班主任那里问一下她的近况，并告诉班主任，秦音的爸爸妈妈比较忙，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他。
　　也正因如此，她逃课后，他才会第一时间得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出车祸。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从一开始就是。
　　想到这里，秦音猛然一惊，眼泪也随之落下。
　　原来，她已经错了这么久了吗……
　　“擦擦吧。”一个卷着大波浪的女人，将一包面巾纸递给秦音。
　　秦音抬头看了她一眼。
　　泪光中的女人，面容有些模糊，但秦音还是觉得她美极了。
　　“谢谢。”秦音取出一张纸，又将剩下的还了回去。
　　女人接回纸，上了公交，秦音也随之上了后一辆公交。
　　两辆公交驶出站后，一辆向东，一辆向北，分别往不同方向去了。
　　从公交车上下来后，距离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只剩十几分钟了。
　　她在站台踟蹰良久，还是没有选择回学校。
　　她又去了下午那个饭店。
　　那个用讲故事送免费饭菜来吸引学生的饭店。
　　她其实早就听同学提到过，当时她只觉得，怎么会有人那么单纯，会随便到一个饭店去讲自己的伤痛。
　　现在，她终于懂了。
　　“老板，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吗？”
　　她重新来到这家饭店，并坐到了老板面前。

　　【篇后语】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祥林嫂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伤痛揭给别人看。
　　因为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是需要一个输出口的。ta可以是朋友，是家人，甚至可以是棵草是棵树，但，最好的，还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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