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中的告白

　　清晨的第一缕熹微晨光，如同羞涩的少女，悄无声息地透过病房窗户的百叶窗缝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纤细的光斑，驱散了长夜的阴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陆景珩几乎是一夜未眠。

　　他坐在两张床之间的椅子上，身体因为疲惫和尚未完全康复的虚弱而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始终高度集中。他时而查看陈叔病床旁仪器上跳动的数字，确认一切平稳；时而将目光投向旁边看护床上蜷缩着沉睡的沈澜晞，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地蹙着眉头，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显然是昨天的惊吓和疲惫尚未完全消散。

　　他就这样静静地守着，像一尊沉默而忠诚的守护神。

　　当天色完全放亮，医院走廊开始传来医护人员交接班和忙碌的细微声响时，病床上，陈叔那布满老年斑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初醒的茫然过后，陈叔浑浊却依旧清明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椅子上，虽然难掩憔悴却依旧身姿挺拔的陆景珩。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看护床上，睡得正沉却明显不安稳的沈澜晞身上。

　　陆景珩几乎在陈叔睁眼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立刻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陈叔，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叔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眨了眨眼。

　　陆景珩立刻会意，连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棉签，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陈叔干裂的嘴唇。然后，他迅速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对陈叔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检查。听诊、查看瞳孔、检查输液管路……一番忙碌后，主治医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陆景珩说道：“情况很好，意识清醒，生命体征平稳，血氧饱和度也上来了。接下来就是好好休养，配合治疗，恢复会需要一段时间，但问题不大了。”

　　陆景珩一直紧绷的心弦，直到听到医生这句肯定的诊断，才真正松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医生真诚地道谢：“谢谢您，医生，辛苦了。”

　　医护人员离开后，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叔缓了一会儿，似乎积蓄了一些力气，他看着陆景珩，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清晰的感激：“小陆……先生，谢谢你……守着我们……”

　　陆景珩被他这句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语气诚恳：“陈叔，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睡的沈澜晞，眼神瞬间柔软了下来，带着心疼，压低声音对陈叔解释道：“澜晞她……昨天吓坏了，守了您一夜，天快亮时才好不容易睡着。她不是故意没守着您醒来的，您……您别怪她。”

　　他这话里，带着明显的维护和恳求，生怕陈叔会因为沈澜晞的“失职”而有丝毫的不快。

　　陈叔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看着陆景珩那小心翼翼维护沈澜晞的样子，再联想到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显然是沈澜晞允许的，甚至可能是依赖的），以及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和疲惫，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

　　这小伙子，对晞晞是认真的。

　　他心里一阵宽慰，脸上露出了醒来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慈祥的笑容，声音依旧虚弱，却充满了理解：“傻孩子……我怎么会怪她？我心疼她还来不及……看到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陆景珩和沈澜晞之间转了转，带着长辈特有的、不动声色的探究，开始慢悠悠地“套话”：“小陆先生啊……你看你，自己脸色也不太好，还在这里守着我们这一老一少……真是难为你了。你和我们晞晞……现在这是……？”

　　他问得含蓄，但那眼神里的意味却再明显不过。

　　陆景珩被陈叔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耳根微微一热，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符合他年龄的、带着点窘迫的害羞。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定下来，看向陈叔，语气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异常清晰和郑重：

　　“陈叔，不瞒您说……我和澜晞，我们……昨天刚刚确定关系。”他说出“确定关系”四个字时，脸颊似乎更红了一些，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傻气又幸福的弧度，“我现在……是她的男朋友。所以，照顾她和您，都是我应该做的，一点也不为难。”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亲耳听到陆景珩承认，陈叔还是感到由衷的欣慰。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出身富贵，身上却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浮夸之气，反而沉稳、细心，最重要的是，他对晞晞的那份心意，是真挚而炽热的。

　　“好……好啊……”陈叔连连点头，眼眶甚至有些湿润，他望着天花板，仿佛在对着逝去的老友低语，“晞晞这孩子……总算……总算有个靠谱的人疼她了……”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陆景珩，那目光里带着嘱托，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小陆啊，晞晞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了妈，那个爹又……唉，她这些年，都是靠自己硬扛过来的，吃了不少苦，受了太多委屈。她外表看着坚强，其实心里……比谁都渴望有个依靠，又比谁都害怕受伤……你……你能明白吗？”

　　陆景珩收敛了脸上的羞涩，神情变得无比严肃和认真。他迎上陈叔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一字一句，如同宣誓般郑重承诺：

　　“陈叔，我明白。您放心，以前她受的苦，我没办法弥补。但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再让她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我会尽我所能，护着她，爱着她，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陆景珩，说到做到。”

　　他的承诺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让人无法怀疑其真诚。

　　陈叔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孩子……陈叔信你……”

　　就在这时，陆景珩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林哲打来的。他对着陈叔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低声道：“陈叔，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窗边，接通了电话。林哲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凝重和急切，汇报着关于收集陆景琛指使人对陈叔下手证据的最新进展，以及陆景琛那边似乎又有新的小动作。

　　陆景珩听着，眼神逐渐变得冰冷锐利。他简短地回应了几句，挂了电话。

　　走回床边，他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对陈叔说道：“陈叔，公司那边有点急事，需要我过去处理一下。我得先离开一会儿。”

　　他撒了个谎，不想让刚刚苏醒的老人再为这些龌龊的事情忧心。

　　陈叔立刻表示理解，连连摆手：“快去快去！正事要紧！我这边没事了，有医生护士呢。等晞晞醒了，我会跟她解释的，你放心去忙。”

　　陆景珩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对陈叔说道：“对了陈叔，我昨天联系过姜鹏了，他那边好像接了个新案子，有点忙，还没来得及跟澜晞说。他今天应该会抽空过来看看。如果他来了，麻烦您跟他说一声，澜晞这边有我，让他不用担心，专心处理案子就好。”

　　陈叔应承下来：“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陆景珩这才不再停留，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沉睡的沈澜晞，然后转身，迈着虽然依旧有些虚弱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匆匆离开了病房。

　　有些账，是时候连本带利，彻底清算了。

　　第三十五章，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