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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灯火还亮着，而沈晗，已经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在展昭受伤的二十来天，沈晗衣不解带的伺候，毕竟是有孕之身，眩晕的症状也刚刚减轻，她就投入了忘我的照顾展昭的工作中。在她眼中，唯有展昭的伤势，她忘了自己也是孕妇，忘了自己也还虚弱。她的生命是为展昭燃烧的，她的全部激情，力量，毅力都为展昭而调动起来，那些日子，她没有觉得累。她为他换药，喂药，精心料理着饮食，做着每日的生活护理，十二个时辰的守护他。胎儿在吸取她的营养，丈夫需要她的精力，她忘我的都满足他们，透支的却是自己的精神和体力，等到展昭伤愈后，她才感觉到疲累不堪，特别是胸口，更有喘不过气的感觉，也不敢告诉展昭，让心莲偷偷把王大国手请来。
大国手是在酉时来的，黄昏的时候，光线已经黯淡，但还是明显的看到了她苍白的面色，再按她的脉，大国手的脸色就变了：“小晗，你是怎么搞的？你现在的脉象，分明是气血两亏。这个孩子长得很快，应该比别的孩子个头壮，所以急需你的营养，你现在是透支了自己的精髓，把营养给他，喘症已有提前发作的苗头。”王大国手一向慈祥，此刻却面沉如水：“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她第一次看到王大国手这样难看的脸色，忙分辨道：“爷爷，我吃的很好啊，心莲姐每天都换着花样烧，我也吃得很多，心莲姐还炖了很多汤，乌鸡汤，红枣汤，山药汤，我每日都喝不重样的。爷爷，我的营养没问题。”
这大国手是相信的，他皱着眉头，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又看向沈晗，见她眼下是深深的青黑一片，便问道：“小晗，你睡眠如何？”
“睡得……还行。”沈晗不敢看大国手的眼睛，闪烁其词道。
王大国手看到沈晗不愿说真话，又将疑问的目光转向沈晗身边的心莲，道：“心莲姑娘，你来说。”
心莲见沈晗拼命给她眨眼睛，也不知如何说，为难的结结巴巴道：“还好，还，还好。”
“好。”王大国手见两人都不愿说实话，便整理着药箱，沉着脸道：“你们两个都瞒着老朽，我也不问你们了。我去开封府问展护卫，是怎么照顾小晗的。”
沈晗忙拉住王大国手，急道：“爷爷不去，大哥忙的，不能分心的！”
“爷爷知道开封府的事务忙，但是，自己娘子的身体搞成这样，展昭就不管吗？家国天下，没有家哪来国？开封府的人也要有人情，有亲情！”王大国手严肃的道。
“他不知道的，爷爷，别怪他。他早出晚归，回来我都睡着了，爷爷，小晗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沈晗着急道：“我告诉爷爷，前些日子是没睡好。大哥受了伤，晚上我怕伤情有反复，所以不敢睡。他已经好了，我一定好好睡，好好休息。”
“你哟，你哟。”王国国手摇头叹息道：“小晗，你对展护卫太上心了！”
“爷爷不知道，他不会照顾自己的。”沈晗低下头，涩然的一笑：“您别看他脾气好得很，其实是属驴子的，倔得不得了。我也没法子，只能看着他。”她又想起什么，连忙道：“爷爷，孩子我也照顾好的，我吃得很好，真的，这孩子可不能少吃，一旦稍稍有点饿了，他就不让我安生。”沈晗甜蜜的笑道：“爷爷，您说他是不是很调皮？”
“展护卫，孩子，你就不想着你自己！”王大国手叹道：“小晗，要是你娘在世，哪能见得你这样辛苦？你也是沈家的独养娇女啊，展昭，”王大国手摇头长叹一声，道：“爷爷也不多说什么了，小晗，不能再辛苦了，好好休息，否则将来生产时会很困难，你的骨架小，孩子又大，气血不能再有亏了。”
沈晗忙道：“爷爷，我知道了。我送爷爷。”
“你躺着吧。”王大国手将手掌向下，连连摆了几次。心莲忙上前为王大国手背药箱，送王大国手下了楼，此时已是暝色入高楼，黄昏的薄暮使空气格外柔和，花草的幽香轻柔的飘来，王大国手背着手走在前面，看到池塘里睡莲绽放，玉白色和紫红色相映成辉，在卵圆型的绿叶上静静依偎，他定住脚步，看了一会儿，微笑道：“小晗把这个家，料理得好啊。”
心莲柔和的笑道：“她喜欢花啊，树啊，草啊，小动物，小鸟儿，都喜欢的。”
“小晗，不该在汴梁的。”王大国手慢慢道：“小晗的气质不适合汴梁。心莲姑娘，有机会你可以去小晗在姑苏的家看看，老朽在那儿住过月余，很深的庭院，很安静，很惬意。汴梁找不到那样的地方，后头有条河，老朽住的房间就在河上，枕着水声入眠，那感觉，是很难忘记的。”
“我听小鱼儿说过，”心莲微笑道：“大国手，她说她在梦中回了姑苏的家无数次。”
“那院子，不知荒芜了没有？心莲姑娘，今日老朽看见小晗收拾的这个院子，就想起她的娘。小晗的娘，也喜欢花草，他们家那个院子，给小晗她娘收拾的很精致。小晗虽然活泼一点，但是血脉里，是和她母亲一般的恬淡，与世无争。”
此时，一轮明月升上天空，月光如水，清风徐来，夜气幽蓝，时有鱼儿不时的从莲叶间跳出，时光那样静，静得都能听见露珠从荷叶上滑落的声音。大国手叹道：“小晗的祖父以前也是御医院的，他过不惯汴梁的生活，常常忆起江南。他常对我说，江南好啊，水软，人美，风也是柔的。他的医术很高明，辞了很多次，才回到吴郡。没想到，几十年后，他的孙女竟然来了。他要是活着，不知作何想法？是赞同还是反对？”
看着大国手沉吟的神色，心莲踌躇了一下，还是温柔的言道：“大国手，其实，展大人对小鱼儿是很好的，他们夫妻也很是恩爱。展大人实在太忙，顾不了家，所以对小鱼儿的身体有些疏忽了，小鱼儿也不愿让他分心，他的差事很危险，不能想着家，小鱼儿才把一切都瞒下来。大国手请相信心莲，心莲会照顾好小鱼儿的。”
“老朽知道心莲姑娘细心，小晗也多亏你照料。”大国手慈祥的微笑着：“老朽更知展护卫人好，但就是心痛小晗。老朽是把她当做自家的孙女看的。但，既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老朽也不说什么了。好的歹的，辛苦的受累的，都是她愿意的，她的命。”王大国手接过药箱，叹道：“小晗的命，奇啊。”
晚饭过后，心莲就逼着沈晗睡。很快的，她就进入了梦乡，睡得黑甜一片，她的睡姿是贴着墙的，这是她这些日子养成的，惟恐触碰到他受伤的左臂，她就尽量的往墙壁那儿贴。她睡着的样子，特别的恬静，可爱，展昭不由爱怜的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又将她往自己怀中揽了揽。
她没有醒，迷迷糊糊的就往展昭胸前靠去，闻到那熟悉的刚健的气息，她又将身子蜷缩着，越发贴得展昭紧了，香酣细细，脸上皆是恬和。
“小糖豆儿。”她好似听见了耳边温柔的话语，模糊的呢喃了一声，微微的笑了，伸出雪一样的胳膊，攀着展昭的脖子，将身子完全靠在他的怀中，睡得很熟很熟。
月色清亮，从窗户中照进来，月光下的沈晗，美得如同一朵纯洁的百合。她穿着豆绿色的丝质内衣，黑发又浓又密的披在背上，秀丽的面容，雪白的肌肤，和那温柔的恬谧的神态，就像江南的水，潺潺的流过展昭的心房，化为一片深爱。这是一天之中，他最感放松的时刻，她在身边，就拥有了他生命中最暖的时光。他轻轻的拥住她，闻着她发际的清香，安然睡去。
寅时末，展昭轻手轻脚的起床，但沈晗也马上醒了。她脑中是有一根弦，这个时刻必然醒来，也立刻起了床。
“你再多睡会儿，时辰还早。”
她为他系着腰带，低着头道：“这么早起床，是要出差吗？”
展昭点点头，道：“去蔡州，抓紧点，一日可回。晚上自个儿早点睡，别等我。”
她的目光中立刻显出担忧：“去缉捕罪犯吗？大哥，你左手不能动，怎么去？”
展昭温润一笑，道：“不去缉捕，是去取个证。”
她放心了，又弯下腰，为他穿靴子。她现在弯腰不太方便，展昭忙道：“我自己——。”
沈晗娇嗔的看他一眼，娇声道：“再说？再说？”
那个“来”字咽了下去，展昭蔼然的笑道：“娘子，不敢说了。”
“哼！”她半跪着，为他穿上靴子，故意板着脸道：“看你再敢气我？”
“展昭岂敢？”展昭柔和的笑道。
“哼，倔驴子。”她耸了耸鼻子，笑着道，又为他托着胳膊，将左手的素布重新缚好，再服侍着他盥洗。此时天光渐渐亮了，也照在房间里，清晰的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是苍白的，一夜的熟睡未增加红润，脸小了整整一圈，下巴尖尖的，身子也纤细得很，除了腹部微隆，她看上去就是个瘦弱的女孩子，没有怀孕妇人半点的丰润。
“晗晗，你身子可有不适？”展昭急声问道：“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有。”她笑道：“能吃能睡，好得不得了。”
那是前些日子伺候自己受累了。每一次自己受伤后，都是累她照顾，过后，她必得病一场。她的身体刚来开封府时是很健康的，后来被傅蕴锦刺了一刀后，就比以前差了很多，他习惯性的摸摸她手，那小手总是微凉的。歉疚，苦涩，和心痛都翻涌上心头，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默默无言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沈晗浑没觉得，还在帮他整理行囊，将宝剑取下，细细的梳理了剑穗，又准备去楼下厨房煮早食。
“别忙了，到外面去吃。”展昭道。
“大哥，你是说，咱们去饭铺里吃早食？”沈晗清澈的眸中顿时显出惊喜的光芒，亮晶晶的，跳动着欣悦和璀璨。
展昭微微颌首，携着她的手，下了楼。清晨的阳光照在巷道中，已有早起的人，和沈晗打着招呼，也带着惊讶的目光望着展昭。沈晗开心的笑着，挽着展昭的胳膊，柔声向邻居招呼着，小声对展昭道：“大哥，人家邻居都没怎么见过你，有两个新搬来的，还带着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没成亲，肚子里就有了娃娃。这下子，我可是扬眉吐气啦。我家孩子的爹，帅着呢！”
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展昭只能苦涩一笑。自己早出晚归，确实邻居也没认识几个，难怪别人有这样的想法。沈晗真的是容易满足，一点点小事就能让她脸上绽放花一般灿烂明媚的笑容，自己，欠她的实在太多。
街口便有一家小饭铺，刚开门，门板也才堆在门口，没承想这么早就来了客人，忙将搭在肩上的手巾擦了桌子，招呼他们坐下，展昭问道：“掌柜的，你们这儿有什么早食？”
“回公子的话，面，粥，馄饨，包子，炒肝都有。”
展昭转向沈晗，柔声问道：“想吃什么？来碗汤面可好？”
沈晗摇摇头，道：“才不要，油腻腻的。就想喝碗粥。”
“喝粥怎么成？来碗馄饨，想吃什么馅的？”
沈晗笑道：“清清爽爽的就好。”
“小娘子，我们这儿的笋蕨馄饨可是一绝，清清淡淡的，配上老母鸡的汤，蛋皮儿，颜色又好看，味道又美。”掌柜热情地介绍着。
沈晗点点头，展昭又吩咐道：“底下再卧两个鸡蛋，再来一碗脍鸭面。”
面和馄饨上来了，沈晗将鸡蛋挑出来，放在展昭碗里，不约而同的，正巧展昭也将鸭腿挑出来，放在她碗里。两人不由相视一笑，沈晗柔声道：“大哥，你赶路，多吃些。”
“那几个馄饨怎么行？鸡蛋和鸭腿都要吃。”展昭蹙着眉道：“脸都小了一圈。”
“咱们俩一人一个。”她甜甜的笑道，拿起调羹吃了个馄饨，赞道：“真好吃，真好吃。”
“傻丫头，吃碗馄饨就这么开心？”展昭忍不住笑了。
“大哥，咱们也只能在一起吃顿早食。以后，咱们经常出来吃早食好不好？”她期盼的望着展昭。
展昭涩然的点点头：“等忙过这阵，大哥给你做几个菜，好好补一补。”
“真的？”沈晗惊喜道：“大哥还会做菜？”
展昭潇洒的一笑：“展昭有什么不会的？”
“当然有啊。”沈晗调皮的笑了，轻轻附在他耳边道：“生孩子。”
“你啊。”澄澈的眸中闪过爱怜的涟漪，拍了拍她的头道：“这股调皮劲儿，还是这样。”
“不喜欢？”她娇嗔道：“常州大嫂给你找的名门闺秀你又不要，人家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话行事样样得体，你怎么舍此去彼，后悔了吧？”
展昭温柔的笑了：“展昭做事，从无后悔两字。特别是娶了这个傻丫头，更是展昭一生中的大幸事。”
“给你惹麻烦也不悔？让你难做人也不悔？心里，有没有一点小嘀咕？”沈晗淘气的笑道：“说真话。”
“说真话，再给展昭惹一百次乱子，让展昭再去大人处负荆请罪一百次，展昭也甘愿。展昭的娘子，一片真心，展昭懂。”他轻轻的为她掠过鬓发，清晨的阳光中，她那纯黑的眼睛，温柔如春天一般。
沈晗的眼睛微微湿了，又佯装生气道：“坏大哥，坏大哥。”她偷偷往周围看，看着老板在厨房里忙，店堂里没人，赶紧迅速的在展昭脸颊上亲吻一下。
展昭微笑着拍拍她的背：“又做坏事了？”
“就做，就做，这样的坏事，一天做一百件。”沈晗耸着小鼻子道：“我可是脸皮厚，大哥才怕。”
展昭温润的一笑，看看天光已大亮，道：“晗晗，大哥该走了，自己回家，再回去睡一觉。”
“大哥，”她的眸中又显出深深的关切之情：“今日，单单——去取证吗？”
“是单单取证。”
她看着展昭的眼睛，那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稳重，温厚，她试图找出些什么，却找不到，还是不放心道：“大哥，如果遇上坏人，你手不方便，咱们打不过他，也不算丢面子，是不是？”
展昭笑道：“大哥也不是常胜将军。”
“嗯，也不是神仙，咱们就是平常人，打不过，就逃，也不是丢脸的事。”她仰起脸，眼巴巴的看着展昭。
“是，打不过就逃。”展昭笑道：“听娘子的。”
“又在骗人。”看着展昭深深的笑颜，沈晗气道：“敷衍。”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大哥，你要怎样才能让人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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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49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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