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的第二次爱情 （盘旋）

　　12
　　雨势渐大，罗珂跟庄宇尘身上衣服半湿，彼此安慰一番后擦干眼泪牵着手回到酒店，准备跟父母说他们同意这个解决办法。一进去就看到罗珂父母已经下楼来，正在往大门这边走，看到他们进来在门口不远处停住脚步。
　　罗母跟罗珂一样不会掩饰表情，罗珂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没忍住说：“你们下来干什么，怕我们就此私奔跑了吗？”
　　罗母顿了一下没说话。罗父咳嗽了几声，直接问：“你们考虑好了没有？”
　　“嗯，考虑好了。”庄宇尘上前一步，说：“我们同意您的解决办法，三年内不会见面。三年之后我会来找他，到时候我们会举办婚礼，希望您二位能来参加。”
　　罗父咳嗽得更厉害了，罗母并没有多震惊，好像早知道会如此那般叹了口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爸，妈。”罗珂面对着父母，很严肃地说：“我们能做到，你们也必须保证不会食言，到时候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当然！我没在和你们开玩笑。”罗父看了罗母一眼。
　　罗母仍在忧心忡忡地看着罗珂，眼泪颤着滑落，她没再立刻抹去，任凭泪水流淌。
　　“儿子，你怎么铁了心要走这条路啊……”
　　罗珂帮母亲擦去眼泪，带着歉疚轻声说：“对不起妈妈，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能走这样的路。我不想违心地活着……我没有选择。”
　　外面的雨水借助风的力量扑到玻璃上又漴漴滑下，他们站在暴雨的另一面，陷入了一小段沉默。
　　半晌后庄宇尘捋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喉结滑动了一下，艰难地问：“那这个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如果从罗珂毕业后开始算，那他们还能在一起一周，如果是明天，那他们至少还有一晚时间用来告别。
　　可罗父的声音斩钉截铁，他说：“既然你们答应了，那就从现在开始。”
　　“现在？”罗珂差点跳起来，红肿的眼睛看看罗父，又转向庄宇尘，里面动荡着难过不舍，哀怨至极。
　　“对。”罗父不管他多不情愿地往后使劲，用力将他扯过去，说：“你今晚就跟我们在这边睡，也别说要回宿舍这样的话。如果你们这几天再见面，就按我之前说的办。”
　　罗珂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罗母提醒他：“如果私下见面，你们就再没有机会了。”
　　“好，那就从现在开始，我这就离开。”庄宇尘嘶哑着开口，望着几乎要站不住的罗珂，忽然将他一把扯过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当着罗珂父母的面，当着酒店大厅里所有人的面，庄宇尘毫无顾忌地深深吻他。罗珂马上回应，有多热烈就有多凄怆。外面隐隐滚过几声闷雷，雨声忽而瓢泼似鼓，大厅里却几乎落针可闻。
　　“够了，成何体统！”罗父再次铁青着脸，把罗珂拽过去转身就往楼上走。罗母掩面而泣，转身小跑着逃离。几个人的步伐都不稳，各自踉跄。
　　罗珂被父亲死死拉着，边走边回头看，忽然大叫一声：“天好蓝！”
　　庄宇尘颓然站在那里，透过泪水看着罗珂迷蒙的身影，马上回应了一句：“云也漂亮！”
　　话音消失之际罗珂就被拉过了楼梯拐角，眼中再看不到他的身影。庄宇尘望着那段空楼梯好一会儿，雷声雨声说话声渐渐重新落回耳朵，繁杂混乱，这个世界忽然喧嚣无比。他伸手抹了把脸，后退了几步，转身开门走进雨里。
　　雨势太大，到停车场这短短一段路让庄宇尘几乎湿透。他坐在车里擦了擦脸上的水，发了一阵子呆，想着这雨怎么就偏偏在此刻下起来，让这突然而至的离别更显凄惶。那么多的迎面而来，避无可避。
　　马路上的水汽让倒映的霓虹光怪陆离着潋滟，色彩模糊动荡，使人眩晕。庄宇尘开得很慢，雨刷器有节奏地来回摆动，以间隔几秒的方式让眼前世界反复清晰，尽量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可世界变化太快，有时甚至都不给人留有喘息的时间。
　　早上他们还卿卿我我，谁都没想到晚上就要面对长久的离别。不仅要异地恋，而且期间还不能见面。
　　一个月前生活还井然有序，谁都没料到故人会以那样的方式突然离世，庄宇尘用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接受。情绪勉强调整好罗珂就在毕业之际因打人差点入狱，又要安慰他又要想办法让后果影响到最小。好不容易处理好一切罗珂的父母从天而降，不许他们在一起，最后设置了一道三年期限的时间鸿沟。没有办法，再辛苦也只能一点点熬过去。
　　好累啊。道理人人都懂，可没人能一直坚强。
　　从小到大，所有的幸福快乐就好像是预支来的，总那么短暂，后面总会让人更悲伤更痛苦。所有他爱的人，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开他，好像是他尝到那点甜的代价。
　　情绪的崩溃来自压抑已久。庄宇尘胃内一阵翻涌，匆忙将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弯下腰在路边大口呕吐，控制不住，涕泪横流。幸亏有这雨水掩饰一切，让他不至于那么狼狈。被雨水冲刷过的车子干干净净，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本就没什么东西的胃也干干净净，用不断疼痛提醒他这并不是梦，这是无论怎么认真努力经营都会事与愿违的人生。
　　他本来想回工作室，停在半路却再没有了回去的动力和力气。庄宇尘没管浑身湿漉着滴水，直接爬上车后座蜷缩着躺下。车窗开了一条缝，他枕在雨声里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却陷入了一场清醒。他努力让自己什么都别想却偏偏会想起各种各样的情节片段，每个情节里都有罗珂。
　　而这样的思念，还要持续一千多天。不知那个连他出差离开一个月都要受不了的人要怎么熬过。
　　罗珂也无法入睡，他裹着被子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父母没给他另开房间，就让他跟着在一间房里睡，已经摆出了看守的架势，并坚持以自己的观念和方式循循善诱谆谆告诫，即使发现他没在听，但就跟着了魔一样一定要灌输，坚信他总有一天会“改邪归正”。
　　罗珂不再辩解什么了，他觉得无力，对父母没有怨恨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怜。他听到父母商量着说明天换一家酒店，他知道是因为今晚他们的言行让父母颜面受挫，他们不好意思再住下去，引以为荣的儿子如今让他们以之为耻。罗珂的眼泪就像窗外的雨一样一阵一阵汹涌，那种无力感再次将他狠狠攫取。
　　室友问他怎么今晚还不回来，大家说好的要重温几天集体生活。听罗珂把情况说完马上不催了，都小心翼翼地让他多保重，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罗珂又点开庄宇尘的对话框，马上心酸难忍，眼泪近乎决堤，问他到没到工作室，有没有买药吃，胃疼好些了没有。那边马上回复说胃好了不疼，别担心。然后给他分享了一首歌曲。
　　一首老歌，枪炮玫瑰的《Don\'t cry》。
　　罗珂平时很少听这种硬摇滚，只听庄宇尘说过这个乐队的吉他手特别厉害。戴上耳机后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激烈，这首歌沧桑哀婉，深藏着无奈和失意。
　　听着听着罗珂的心像毛巾被绞紧般拧着痛起来，同时眼泪像溢出来的水不由自主地淌了满脸。他知道庄宇尘想安慰他，只是这样的境况下他没法做到乖乖听话，他没法不哭。听着听着罗珂调高了音量，这样他就能躲在音乐里了，就能稍稍好过一点。
　　……
　　Give me a whisper
　　And give me a sigh
　　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
　　Don\'t you take it so hard now
　　And please don\'t take it so bad
　　I\'ll still be thinking\' of you
　　And the times we had baby
　　And don\'t you cry tonight
　　Don\'t you cry tonight
　　Don\'t you cry tonight
　　……
　　一样的歌曲响在同一座城市的两处地方，慢慢释放着慰藉，缓缓传递着相思。在雨夜街边，在孤枕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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