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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园花少（二）
以前在草原的时候，淑慎长公主就不止一次地听说过皇帝，那时他还是十二阿哥，先帝曾经十分自豪地说他有个文武双全的嫡子。
当然，先帝心心念念的就是一个聪慧的嫡子，十二阿哥在方方面面满足了他。
那时，淑慎长公主听过的最多的形容词就是聪慧和早熟。
但来到京城之后，她才发现小皇帝身上的种种违和之处。皇帝明明就是世宗一脉，却一反世宗和先帝忌惮兄弟、打压宗室的行为，重用兄弟和宗室。而且，重用的还包括她生父，理密亲王一脉。
她的几个兄弟都得到了重用，也都被赏赐了爵位。
这就很怪了。
因为无论是世宗还是先帝，对理密亲王一脉都是极尽打压的，恨不得他们生生世世都是闲散宗室。生父死得不明不白，二哥蒙冤被圈，理亲王变成了理郡王。无一不说明世宗一脉对生父一脉的忌惮。
甚至先帝想要一个聪慧的嫡子继位，业未尝没有想要盖过上一位东宫嫡子的意思。
但当今的所作所为，不但没有打压，甚至主动扶植起宗室，要说对抗辅政大臣，也不至于。淑慎长公主看得出来，以当今的手段，收服那几个辅政大臣根本不在话下。
重用理亲王一脉，如今又扶植起索尼的后人……
淑慎长公主并没有忽视弘为刚刚话中提到的姓瓜尔佳的侍卫，这个姓氏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康熙朝的废太子妃，她的嫡母。
这位嫡母可就是姓苏完瓜尔佳的。
淑慎长公主忽然问道：“那几个姓瓜尔佳的侍卫，是哪一支的？”
弘为的脸色也有些凝重，半晌才说：“正白旗，石文柄一脉。”
石文柄？那是嫡母的父亲啊！
当初，她生父被废，作为妻族的瓜尔佳氏，石文柄的几个儿子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可几十年过去了，和瓜尔佳氏八竿子打不着的当今为什么要扶植石文柄的后人？
淑慎长公主只觉得心乱如麻，口干舌燥，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头上有根刺在不断地扎进去一样，弘为连忙唤道：“姐姐！六姐！”
淑慎长公主才回过神来。
她定了定神，见弘为面带犹豫，不禁疑惑道：“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
弘为向外面望了望，见周围没人才吐露了一件事：“那几个侍卫当初是我找到的，是我奉命把他们送入官学的。”
淑慎长公主示意他接着说。
弘为心砰砰地跳，压低声音道：“当初，皇帝刚登基没多久，就召见了一干宗室，其中就包括我。但他交给我一个秘密任务，寻找索尼和石文柄的后人。”
说完，弘为又看了看周围，连喝几口水才继续说道：“石文柄的后人很好找，但索尼的后人，尤其是噶布喇和索额图的后代，有不少都离京避祸，皇上又让我秘密寻找，我也是过了很久才找到索额图的重孙，让他带着家眷来京城。但是皇上看过之后，却让我去找常泰的儿子，那个被发配的干泰的后代。”
淑慎长公主听得怔住了。
“干泰……”
弘为解释道：“他是常泰的儿子，常泰出事时，被噶礼保下，由噶礼抚养长大。但是噶礼后来也出事了，干泰也被发现了，随后被圣祖发配到黑龙江做苦役，那时候他已经有妻有子，但是我查了许久，都查不到他们的一点踪迹。”
淑慎长公主目光有些冷。
“后来，皇上就从常海这一支选了个聪明伶俐的，过继到常泰这支。皇上先是把这几个孩子送入官学，让他们用心学，让我平日里多关照，他们入宫做御前侍卫也就是两个月的事，而且他们上来就是三等侍卫，皇上还让他们和福康安交好。”
一时间，姐弟俩都沉默了。
康熙朝御前侍卫都出自上三旗，到雍正朝，才扩招到下五旗，但下五旗出身的侍卫也非常少。不要小瞧御前侍卫，御前侍卫向来被称为八旗子弟的晋升之阶，康熙朝的索额图、明珠，乾隆朝的傅恒都是御前侍卫出身。
写下“山一程，水一程”的纳兰容若也是御前侍卫，一等御前侍卫官居正三品。
而现在的福康安，以及那几个孩子都是三等侍卫，正五品。
作为仕途的起点，不低了。
索尼、石文柄、弘为、弘晀、弘暚、弘昞、弘晥、永琛，再加上皇恩浩荡留在京里安享晚年的自己和十二妹……
他们这些人和当今没有任何关系，但若是把当今换成另一个人，就说得通了！
但是那个人早早就不在人世了啊！
淑慎长公主一时之间呼吸急促，好像有人捏着她的心脏一般，心脏处传来的钝痛让她回过神来，“这不可能啊，你知道阿玛早就……”
令她吃惊的是，弘为打断了她，“宫中都知道，皇上喜爱榴花，上朝时多提到世祖、圣祖事，偶尔提到先帝，从不曾提起世宗。”
淑慎长公主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弘为边回忆边说：“先帝时期，要不是有当今在，以皇太后，根本就保不住十三阿哥与和宜公主，但当时，当今才多大啊，如果不是天纵奇才，那就只能是……”
弘为并没有把他的猜测说出口，但淑慎长公主知道他要说什么。
半晌，淑慎长公主问道：“这件事，你和别人说起过吗？”
弘为摇头，“皇上是私底下吩咐我的，咱们家里面也只是让我去找人，估计是认为我承袭了理郡王的爵位好干活吧！”
觉得他是这一支的大宗，所以交给他去办。
弘为离开后，淑慎长公主呆坐了很久才想到一件事，她已经被过继到宪宗名下，但回经之后，弘为带着弟弟们经常上门，是不是也是因为心里有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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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心中有猜测，弘为和淑慎长公主也没有贸贸然就上去试探皇帝。
时间来到了承平七年，这一年，皇后富察氏生下了长女。公主洗三，淑慎长公主入宫庆祝。
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洗三礼十分热闹，太皇太后、皇太后、诸福晋都往盆里添了厚礼。
洗三过后，皇帝给大公主取名为“布尔和”，意为仙鹤。
淑慎长公主当时就抬头望向了皇帝，而皇帝也很敏锐，立刻就发现了她的目光。
淑慎长公主掩饰般地低下头。
太皇太后说道：“先帝的公主都取了汉名，你这里……”
淑慎长公主就听皇帝解释道：“汉名满名都无所谓的，只是布尔和意为仙鹤，仙鹤是长寿的象征，孙儿希望孩子们都能健康长寿，故取此名。”
太皇太后也说：“生在皇家，本就不缺富贵，健康长寿，无病无灾，就是咱们对孩子的祝福了。”
也就是认可了皇帝起的这个名字了。
还有一件事，也就是这一天，淑慎长公主忽然发现为什么京中多传言说皇帝与太后母子不和了。
因为他们真的不和！
她还发现，皇太后对皇后带着不掩饰的怀疑和不喜。
她本以为是皇后入宫四年才生下一女，皇太后急着抱孙子，后来才听女儿说皇帝一早就解释过了，早生孩子对大人孩子都不好，太后的怀疑源于孝贤纯皇后。
淑慎长公主：“？？？”
女儿详细地叙说了上一辈的“恩怨情仇”，然后又说道：“其实，皇帝与太后不和也是因为先帝时期的事了，那时先帝偏宠卫庶人，太后当时什么都不顾，只知吃斋念佛，连十三王入上书房的事都是皇上在张罗，皇上那时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时间一长，哪儿能不怨呢！”
女儿在感叹，淑慎长公主想到的却是：想必……会非常失望吧？
那边，循郡王福晋又把话题绕回来了，“皇后入宫，无论是管理后宫，还是服侍太皇太后、皇太后，都无差错，皇上也多次称赞，但由于皇上登基多年无子，即便皇上有言在先，太后也怀疑上了皇后……”
怀疑皇后仿效其姑母孝贤纯皇后，意图控制皇帝子嗣。
对此，皇后表示十分委屈。
皇帝满十八岁才进后宫，而且进后宫的日子，内务府都有记录，一个月就那么两三回，每次还都把“早生孩子对大人孩子都不好”挂在嘴边，她能怎么控制，分明是皇上在控制！
皇上说了，太后不信，就是怀疑皇后。
到最后，也只能用一句“婆媳是天生的敌人”来解释。
好在皇帝是信皇后的，毕竟……他召后妃的日子他也清楚啊！
承平七年，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皇帝的亲妹妹，太后所出的和宜长公主出降富察氏福康安。
皇家公主历来晚嫁，再加上福康安想要挣军功，证明自己配得上公主，所以婚事拖到了承平七年，太皇太后说不能再拖下去了，皇帝就把福康安从前线召了回来，给他几个月时间捂白自己，好迎娶公主。
被大舅子嫌弃黑的福康安：“……”
但等他额娘拿来镜子一照，福康安觉得，还是捂捂吧！总不能让别人说，和宜长公主嫁了头黑熊怪吧！
大婚那天，淑慎长公主自然也去参加了，然后就见到了福康安身边的几个俊俏的年轻人，听人说这几个就是前些年基色事件的一方。
淑慎长公主自然听了一耳朵，瓜尔佳氏的几个已经和福康安去过战场攒军功了，而赫舍里家的几个则是以文取胜，人称酷似其祖索尼。
是，如今他们可以说先祖索尼了，但仍旧避讳到底是索尼的哪一支。
淑慎长公主觉得，也许再过几年，皇帝就会给二哥和索额图平反，到那时他们就能正大光明地说噶布喇一支还是索额图一支了。
淑慎长公主喝下一杯酒，提前祝那几个年轻人前程似锦，有朝一日复其祖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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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宜长公主大婚当晚，皇后富察婉宁破天荒地问胤礽：“皇上，臣妾可还能生下皇子？”
胤礽：“？？？”
他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就扯到皇子这个事上了。
富察婉宁很是直接：“臣妾的阿玛为大学士，家中兄弟要么娶宗室县主，要么娶和硕公主，今日皇上又将和宜长公主下嫁福康安，今日见高朋满座，如此滔天富贵，臣妾不知还有没有福分生下皇子。”
哦，是在说这个啊！胤礽明白了。
他赐婚之前，給璟兕划了一个名单，让她从里面选一个，别说福康安，就连赫舍里家、瓜尔佳氏的后起之秀都在上头。璟兕犹豫了很久，胤礽知道她在担心自己选了福康安，富察家会不会有非分之想，所以和她说，既然把福康安添在这上面，就说明他不在乎，他有能力让富察家安安分分。
他笑道：“长孙皇后儿女七人，唐太宗可有忌惮长孙家？昔年佟半朝何等盛况，难道圣祖就忌惮孝懿仁皇后的孩子了？只有无能的君主，才会忌惮母家高贵的皇后。”
富察婉宁很想拿昔日温僖贵妃和敦肃皇贵妃的事来举例，但胤礽已经躺下了，还向她招招手，示意她也躺下。【1】
胤礽安慰道：“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我能顺利登基，你阿玛和兄弟出了大力，我不是那样过河拆桥的人，你养好身体，咱们再生个儿子，我会好好教导他的，等他能够撑得起来的时候，我就退位，去圆明园住着，你也一起吧，圆明园住够了，咱们就四处走走，就当微服私访……”
帝后的悄悄话说了很久……
承平八年，后宫有一贵人生下了二公主，帝晋其为瑾嫔，并在洗三过后给二公主取名为乌云珠，意为九十，祈求高寿。
也是在承平八年，后宫有一常在生下了三公主，那段时间，恰好民间有祥瑞出现——一株百年人参，虽然当作药材太硬，但胜在年份久，被献给皇帝，皇帝由此给三公主取名为奥尔厚达，意为人参。一时兴起，他还以三公主的模样画了不少人参娃娃。
皇帝登基八年，膝下只有三位公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很着急，特意给皇后赐下了送子观音，后妃们也经常去宝华殿祈福。淑慎长公主送去了一件玉雕，黄玉为盆，上以红玉雕出榴花，镶绿翡为叶，很是漂亮，既拿得出手，有符合如今皇室的需求。
几日后，淑慎长公主收到了回礼，是江南织造进贡的苏绣，其中有一件绣满了开得繁盛的虞美人。
淑慎长公主用手摸了摸上面的花纹，怔忡片刻，忽然就笑了。
良久，她慢慢擦去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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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采用《甄嬛传》中温僖贵妃和华妃事
作者有话说
第346章 南园花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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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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