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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老板
该睡觉了。
卧室开着一盏低瓦壁灯,外壳雕纹是鸢尾花,青紫色印在天花板上,像一片梦里才有的花海。
千诗躺着看了会花纹便打起哈欠。这时,浴室水声忽然停下,柏青岩五分钟的淋浴结束。
也不知处于什么原因的紧张,千诗把手机塞进枕头下,在他躺上来之前,假装她已经睡着。
闭着眼,听觉和触感变得更灵敏。
千诗不止听见柏青岩的睡袍在床单上摩擦,还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近。
她轻轻地咽口水。
“没睡着啊?”柏青岩发现了她在装睡。
她倏地睁开眼,他就撑在她上方,五官优秀到无可挑剔。
“有话对我说?”他主动问她。
“有一点。”
于是她很自然地向他道晚安,然后重新闭上眼,但她刚一躺好,外侧的肩就被柏青岩转了过去。
柏青岩揽着她的肩膀,“不要平躺,怕你看不见我,就这么侧着睡吧。”
床头的壁灯关掉了,他们在看不见彼此的黑暗中对视,柏青岩的脸慢慢靠了过来。
千诗心想,他可能想要一个晚安吻,她便迎了上去,然而柏青岩停住了。
他对她说,“你还没给曲承打电话吧?明天西项导演的生日会,你来不及拒绝就一定要出席,是吗?”
这话提醒了千诗。
安排在明天的活动,她现在提出反对,且不说曲承可能不同意,就算曲承同意了,如果西项导演因此记恨了RED,那也不是千诗想见到的。
千诗去枕头下找手机联系曲承,她的手被柏青岩拉了回来。
柏青岩握着她的手,帮忙摸到她的手机递给她,“先说说我的看法。不管你和曲承私下什么关系,他未经你的同意给你安排演出,这既不合规也不合情。而且你病了,身体不便,该拒绝的时候,不要犹豫,也不要怕他。”
“……我不是怕他,”千诗有自己的主意,“其实这种卖人情的演出,我没觉得算什么,唱歌而已,还有钱拿,我挺乐意的!”
柏青岩点头,“如果是你自己想去,不是出于害怕曲承,去就去吧。我明天也参加那场生日会,正好可以陪你一起。”
千诗微微有点惊讶,“你也认识西项导演?难道,你也有意参加他的新综艺?”
柏青岩的眼底闪过一瞬的茫然,但很快就恢复了该有的平静,“西项导演确实邀请过我,一开始因为要准备比赛我拒绝了,但师父建议我多在公众面前露面,多多宣传围棋,让更多的年轻一辈关注到围棋。”
他毕竟不是普通人,是极具天赋的围棋国手,如果有机会帮忙宣传围棋,他本就应该义不容辞。
千诗说,“好,咱们明天一起去生日会。你还没听过我唱自己写的歌吧?明天让你一饱耳福。”
柏青岩笑道,“嗯,我很期待。”
他猜想,也许她已经不记得五年前的事,已经忘记了她曾经送给他一盘原创CD。
枕头下她的手机又响了。
拿起一看是曲承。
柏青岩不知曲承这么晚打来在盘算什么,不放心,他帮千诗接听,顺便点开了外音。
“诗诗……”电话那头的曲承又喝了酒,这人除了赌瘾严重,酒瘾也挺严重,“对不起。”
千诗默默听着,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照她以往的习惯,最起码要回应曲承一声没关系,但今天她就不想说这一声没关系。
五年来,曲承瞒着她谈了很多类似的奇怪商演,从前她都看在曲承帮过她、又是合作伙伴的情分,她选择忍耐他。但人的忍耐力也有极限。
话音落下一分钟,千诗没有回应曲承一个字,就让他的话干巴巴掉在了地上。
她保持沉默,往下听,看曲承能编出什么花俏。
“诗诗啊!”曲承兀自继续说着,“西项导演的生日会献唱,我打算今天亲口告诉你的,可是事情难料,变成了现在这样……你病得那么重……有没有好好吃饭?手脚恢复活动了吗……明天生日会,你不用去啦。西项那边,我另外找他道歉,都没事的!只要你好,诗诗,你记住,我只要你好……”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
隔着电话,千诗也能想象出曲承醉成了什么样。那头好像还在酒桌上,有人给曲承敬酒,操一口流利北京腔,叫他“曲生”。
北京腔的特点就是,一头一尾念重音,弱化掉了中间的“先”字。
这就好比她和曲承的情分。
开端曲承对她的恩情,是美好的,会永远记在她心里;中间,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她希望结尾也能很美好,千万别因为一点金钱利益,毁掉了最开始的美好。
因为这种完美主义的执念,千诗没和曲承争执,她口气淡然,对曲承说,“明天我可以去生日会给西项导演庆生,但我不会登台献唱,仅仅作为朋友,送上我的祝福。”
曲承说,“那太好了,谢谢你为我——”
“并不是因为你才答应去,曲先生,我出席,只因我自己想去,”她不想再让曲承误会什么。
曲承听了这话沉默了好久。
他那边似乎离开了酒桌,换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接着讲,“你说得对,我们是我们自己,不应该受别人的控制。这样吧,我一会把生日会地址发给你,我选了一套前朝茶具作为礼物,明天让小朱接你,她会带上那套茶具。”
“不用麻烦,”千诗打断他,“我明天是个人行程,打算和柏青岩一起出发,我自己带礼物。”
“柏青岩?你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参加这种场合?”
“她没开玩笑。就像我参加了昨天的颁奖礼,我也会参加西项的生日会,”柏青岩凑过来,直接与曲承对话。
曲承被噎了一口,沉沉地笑了一声。然后,他转开话题,说起千诗推迟专辑录制的赔偿金。
五千万。
千诗感觉曲承的玩笑开大了。她一整年的巡演分账还不到五千万,仅仅因为专辑制作延期,她就要赔给公司这么多钱……
她太震惊,不由得爆出真话,“你疯了吗?!”
曲承口气好似很为难,“诗诗,你要体谅我的难处。”
经纪公司的商业运作,千诗不懂,但她愿闻其详,“你把罚金明细发到我邮箱,我想看看。”
“明细?我没有那种东西,因为‘我喜欢你’这一项没办法估价。”
什么玩意?
千诗无语地愣住。
她看向身边的柏青岩,他也是一脸无语。
她感觉自己的想法没错,曲承确实又开始强词夺理了。她忍不住长篇大论起来,“哦,你想让我赔偿你的感情损失?就因为你舍不得我,而我坚持离开你?曲承!你好好听听,这像话吗?我从始至终只把你当朋友,凭什么要赔偿你的感情?”
“咱们之间不能这么算的,诗诗……我刚才就说了,咱们的情分无价,所以我才拿不出明细。”
“……”
千诗又掉进了曲承的逻辑怪圈,在吵架这一块她从来没赢过曲承,一次也没赢过。
可是她离开RED的心意已决,哪怕明知争不过曲承也想再争取一下。
她努力平静,心平气和地说下去,“你能不能公私分明?工作上,我离开了RED,私底下,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曲承叹气,“可是诗诗,我无法只做你的朋友!但凡一个正常男人喜欢了你,就不会甘心只做你的朋友。”
“……是这样吗?”
千诗边问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柏青岩。
柏青岩对她耸耸肩,小声告诉她,“他说的不对,你可以用我们的例子反驳他……我们互相喜欢,但我们可以维持普通朋友关系。”
千诗愣了一会,品味出这话的不对劲。
也在这时她想起白天的某个片段。当她向柏青岩提出“同居”,柏青岩却忽然问她“需不需要先结婚”……柏青岩那时是在认真地向她求婚吗。
后知后觉的真相反扑回来。
千诗看着柏青岩平静的表情,心想,她真的错过了柏青岩的求婚?这真不是她过度解读?
她被柏青岩的事儿占据了全部思绪,压根没顾上反驳电话那头的曲承。
这时曲承又开了口,他说,“也许其他喜欢你的人可以甘心只做你朋友,但我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你!”
“OK,我听懂了。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只要我赔给公司五千万,你就能放我离开RED?”
“诗诗,你知道的,我不愿和你走到这一步……”
“何必这么讲?五千万赔偿金是你提的,我同意赔偿,授权你从我的公司账户扣掉这五千万。”
“……”
曲承又叹起气,必须分道扬镳的结局令他惋惜不已,“可是为什么呢?诗诗,你宁愿被罚五千万,也要离开我?!”
事已至此,千诗只剩一句话送给曲承,“我很抱歉。”
一个倏忽,她的手机被身旁的柏青岩拿走。
柏青岩可不会像她那样客气地对待曲承。他一针见血,戳破假面,“她给了你钱,还要给你道歉,这是什么道理?曲承,别太欺负老实人。”
曲承像被捏爆的气球,拔高音调,“你给我闭嘴!欺负老实人的不是你吗?五年前,你计划那么一出——”
话没说完,已经被千诗挂断。
柏青岩看向千诗。
她眼眶红红,“你不必听这些污言秽语。RED培养了我五年,曲承没找我要过一分钱回报。就这一回,他想要多少我都给他。朋友一场,为了钱闹翻,不值得。”
空气安静下来,谁也没再出声。
过了许久,千诗不知道柏青岩有没有入睡,但她自己满脑子想着赔给RED的五千万,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知道曲承看重钱财,可认识五年了,他没对她的钱动过心思,这一次居然狮子大开口,难道是碰上了坎儿?
网上查不到任何动静。
像RED这么大体量的顶级公司,真有哪天撑不下去了,会直接爆出破产的惊天消息。
三分钟后,千诗收到小朱的微信回复。
【姐姐,炸裂啦!我财务部朋友说,RED已经被卖,这两天就换新老板!】
千诗惊讶得捂住了嘴。
她身边的柏青岩这时翻了个身。
窸窸窣窣中,她好奇地多问一句,【知不知道新老板姓什么?】
【姓曹,叫曹佑。】
谜题解开了。
千诗放下手机,往柏青岩身边挪了挪,轻拍了下他的脸。
柏青岩缓缓睁眼,状似无辜地看着她。
“睡不着吗?要不,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不想听。”
千诗不轻不重地瞪着他,“柏学长很有心机哦!不声不响,这就把RED买下来了?!可惜我辛辛苦苦赚的五千万……”
柏青岩把她拉进怀里,“还记得Sofia吗?我找她看过你和RED的经纪合同,她说,这笔钱不在合同范围内,纯粹是曲承随口捏造,从法律层面来论,你不用赔这笔钱。”
千诗仰起脸,“真不用赔?”
“嗯,我保证,没人能从你手里偷走一分钱。”
“好吧。”
千诗重新靠在他胸口,听见他平稳的心跳。
他的手慢慢拍抚她的背,她的困意上来,睡着之前仍在回味,原来有人撑腰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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