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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重聚
京都的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笼罩。鹅毛般的雪片在呼啸的寒风中狂舞,将这座繁华帝都染成一片混沌的银白。宵禁的梆子声在深巷中回荡,更添几分肃杀。这种天气,连最勤勉的更夫和巡城的金吾卫,都忍不住缩着脖子,寻找避风的角落。
就在这风雪肆虐的午夜,一队毫不起眼的商旅马车,裹着厚厚的防雪毡布,碾过朱雀大街厚厚的积雪,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积善京行的后巷侧门。车帘掀开,跳下几名身着普通皮袄、风尘仆仆的汉子,动作矫健,眼神锐利如鹰。为首一人身形高大,虽刻意佝偻着背,但那眉骨处一道在雪光映照下更显狰狞的疤痕,却泄露了他的身份——林烬!
路金钺早已在门内等候多时,见到林烬,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连忙将一行人引入早已准备好的、位于京行地下最深处的密室。密室温暖如春,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窥探。
“将军!您可算到了!”路金钺压低声音,“沈先生那边...”
“阿砚如何?”林烬脱下沾满雪水的厚重外氅,露出里面紧身的玄色劲装,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沈砚安危。
“先生无恙!听雪轩交锋后,已安全离开相府。”路金钺快速禀报,“先生离开前启动了‘暗羽’,目标正是高士谦存放螭纹佩拓本的书房!行动就在两个时辰前!”
林烬心猛地一紧:“结果如何?”高士谦书房,必然是龙潭虎穴!
“成了!”路金钺脸上露出一丝振奋,“暗羽不负众望,成功潜入!虽然触发了三道机关,折损了一名好手,但东西拿到了!”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扁平物体,双手奉给林烬。
林烬迅速解开油布,里面正是那张在高士谦书房中见过的、极其清晰的螭纹佩一半拓本!拓本边缘还沾染着几点暗红,显然是行动中留下的血迹。
看着这差点将沈砚置于死地的“证据”,林烬眼中寒光一闪,五指猛地收紧,坚韧的拓本在他手中瞬间皱成一团!他强压怒火,沉声问:“可有惊动相府?”
“惊动了!”路金钺神色凝重,“相府护卫反应极快,暗羽撤离时爆发了短暂冲突。虽成功脱身,但高士谦必然已知晓失窃!此刻相府内外,恐怕已布下天罗地网,搜查盗贼!幸好我们行动干净,所有线索都指向城外一伙流窜的‘飞贼’,暂时不会直接关联到先生和我们。”
林烬点点头,将揉皱的拓本凑近烛火,看着它在火焰中迅速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隐患已除其一。阿砚现在何处?”
“先生此刻应在揽月楼。”路金钺道,“先生离开相府前曾言,要去揽月楼会一位故人。并吩咐,若将军抵京,可速往揽月楼天字丙号房寻他。”
“揽月楼?故人?”林烬心中一动,不再迟疑,“备车!立刻去揽月楼!你这边,李仲勰之子那边情况如何?”
“正要禀报!”路金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李衙内李晟,是个十足的纨绔,贪财好色,挥霍无度。属下投其所好,几场豪宴下来,已称兄道弟。昨夜灌醉他后,从其口中套出一个关键消息:李仲勰与江南盐枭勾结,利用其子名下几家空壳商行,大肆侵吞盐税,数额极其巨大!其秘密账册,就藏在李府后花园假山下的暗格里!属下已派人严密监视李府,待时机成熟,或可...”
“好!”林烬眼中寒芒更盛,“此乃李仲勰致命把柄!务必拿到账册原件!此事关系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亲自盯紧!”
“属下明白!”路金钺肃然领命。
*
揽月楼,京都最高的酒楼。天字丙号房并非最奢华,却位置绝佳,推窗可见大半皇城轮廓,亦可俯瞰朱雀大街。此刻,房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落地宫灯,沈砚临窗而立,望着窗外风雪中朦胧的皇城,背影显得有些孤寂。焦尾琴静静置于案上。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三长两短。沈砚没有回头:“进来。”
门开,裹挟着一身寒气的高大身影闪入,反手关上门栓。当那张带着风霜和疤痕的熟悉脸庞在昏暗灯光下清晰起来时,沈砚一直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下来。
“阿砚!”林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大步走到沈砚身后。
沈砚缓缓转身,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劫后余生、京都重逢的复杂情绪在两人眼中无声流淌。林烬的目光扫过沈砚略显苍白的脸,最终落在他平静无波的眸子上:“听雪轩...委屈你了。高士谦那老匹夫,我定要他...”
“无妨。”沈砚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他奈何不了我。螭纹佩拓本已毁,暗羽行动虽有折损,但未留痕迹。”他简略说了路金钺处的情况。
林烬点头,眼中戾气稍敛:“路金钺做得很好。李仲勰的盐税把柄,或可成为破局关键。”他走到桌边,拿起酒壶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驱散一身寒气。“高士谦失此要物,必如疯狗反扑。京都局势,危如累卵。我此来,便是要与你并肩,将这京都的天...捅个窟窿!”
他的话语带着边关统帅特有的铁血与决绝。
沈砚走到琴案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琴弦:“高士谦老谋深算,失拓本只会让他更加谨慎,暂时不会直接发难。但他绝不会罢休。下一步,他很可能从两方面入手:其一,利用王焕。王焕被你调离帅府,心怀怨毒,高士谦必会暗中联络,诱其背叛,或提供北境军情,或伺机在后方作乱。其二,借皇帝之手施压。皇帝病弱多疑,高士谦稍加挑拨,一道‘宣镇北将军即刻入宫述职’的旨意,便能将你困在京城,甚至...”
“甚至如同贺帅一般,被‘重病缠身’?”林烬冷笑,眼中杀机凛然,“我既敢来,就不怕他这一套!皇宫大内,我想走,还没人能拦得住!至于王焕...”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若真敢勾结外敌,祸乱北境,我必亲手斩之!”
“不可鲁莽。”沈砚摇头,“王焕在北境军中仍有旧部,处置不当,易生哗变。需借势而为,让其自取灭亡。”
“哦?阿砚有何妙计?”林烬走到沈砚对面坐下,目光灼灼。
沈砚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高士谦想利用王焕,我们便将计就计。让‘鸽组’严密监控王焕与京都的所有联系渠道。一旦发现其通敌或作乱的确凿证据,不必拦截,甚至...可以帮他‘安全’地传递一些我们想让他传递的‘消息’给高士谦。”
“假消息?”林烬挑眉。
“半真半假。”沈砚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比如,透露你已秘密离京赴京,但随行护卫不足百人,行踪隐秘,落脚点不明...再比如,透露北境因你离开,贺帅虽醒但体弱,柳遗风独掌大权,与部分将领略有龃龉...这些消息,真中有假,假中含真。高士谦得到后,必会如获至宝,以此为依据制定对付你我的策略。而他的策略,便是我们反击的路线图。”
“引蛇出洞,后发制人!”林烬瞬间领悟,抚掌赞道,“妙!那李仲勰这边呢?”
“李仲勰的盐税账册,是柄双刃剑。”沈砚指尖在桌面上虚点,“握在我们手中,是威慑。但若直接抛出,李仲勰必狗急跳墙,疯狂反扑,甚至可能联合高士谦先对付我们。需待其价值最大化时使用。”
“何时价值最大?”林烬追问。
“当高士谦与李仲勰...因分赃不均或因对付我们而矛盾激化之时!”沈砚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高士谦贪婪,李仲勰跋扈,二人面和心不和已久。我们只需暗中推波助澜,制造他们之间的冲突。比如,让路金钺‘无意’向李衙内透露,高相爷最近对江南盐利似乎也颇有兴趣,甚至派人接触过某某盐商...再比如,让鸽组散播些高相爷不满李尚书某些作为的小道消息...待二人斗得不可开交,或其中一方试图借我们之手除掉另一方时,便是抛出李仲勰罪证、给予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驱虎吞狼,坐收渔利!”林烬眼中精光爆射,对沈砚的谋略佩服不已。“如此,京都两大权奸,可除!”
“不止于此。”沈砚的目光投向窗外风雪中的皇城轮廓,“皇帝萧世衡,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太子势弱,诸王暗窥神器。京都大乱将起,亦是我们的机会。”
“阿砚的意思是...?”林烬心中一动。
“河清海晏,非一地之安,乃天下之治。”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高、李若除,朝堂必将出现巨大权力真空。北境军权在握,京都情报尽掌,届时...或可扶植一位亲近我们、认同‘河清海晏’之志的贤王上位,推行新政。若事不可为...”他顿了顿,目光与林烬锐利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无需言明,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清君侧,定乾坤!
林烬猛地站起身,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好!就依此计!王焕、李仲勰、高士谦...还有这腐朽的朝堂!便让我们联手,将这潭死水彻底搅浑,涤荡出一个朗朗乾坤!阿砚...”
沈砚也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凛冽的风雪瞬间涌入,吹动两人的衣袂。林烬指着风雪中那座巍峨却暮气沉沉的皇城:
“第一子,引蛇出洞。放出我入京的消息,但模糊行踪。让路金钺通过李衙内之口,泄露给高士谦:林烬秘密抵京,似有要事与沈砚密商,落脚点...疑似在城南某处。”
“第二子,驱虎吞狼。启动‘蜂鸟’,在京中勋贵圈散布高士谦对江南盐利虎视眈眈、意图染指李仲勰地盘的消息。同时,让柳遗风在北境,以整肃军纪为名,寻王焕一个不大不小的错处,当众申饬,罚俸三月,进一步激化其怨气,逼其铤而走险联系京都!”
“第三子,也是最重要的一子,”林烬转身,目光如炬看向沈砚,“我们该去拜访一下那位...缠绵病榻、却依旧握着最高权柄的皇帝陛下了。他需要听听,这京都之外,北境的风雪声,和...百姓的疾苦声。”
沈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正合我意!这盘棋,就从觐见天子开始!”
“阿砚,你的焦尾琴...或许该为陛下,奏一曲《破阵》了!”
风雪更急,揽月楼上的灯火在寒夜中摇曳,如同这动荡时局中不屈的星火。双璧联手,潜龙入渊,京都的惊涛骇浪,已在他们棋局落子间,轰然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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