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代号东风
乌篷船破开晨雾,船头那盏红灯在雨后的风里轻轻摇晃,像一尾游弋的火鲤。
船篷低矮,竹帘半卷,里头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只有一盏青瓷酒壶、两只空杯,和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电报纸。
撑船的老汉穿蓑衣,戴斗笠,斗笠边缘滴着水。
他不开口,只在船舷轻敲三下——
·-·
摩斯:上船。
江照一步跨上船头,船身微晃。
谢行之掀帘而入,指尖在桌面轻叩,
青瓷酒壶发出“叮”的一声回应,
像暗号对上。
老汉抬手,把折好的电报纸推到两人面前。
纸面泛黄,抬头一行铅字:
【民国二十一年四月十五?急电】
正文只有四个字:
【东风?起锚】
落款是一枚朱红小印,
篆体“龙”字,缺了左下角,
像被刀刻意削去。
乌篷船顺流而下,两岸芦苇低垂,
雨珠沿叶尖滚落,在水面砸出细小漩涡。
老汉将竹篙横放,从船尾暗格里抽出一支油纸包。
油纸层层剥开,露出一把德制驳壳枪,
枪身编号被锉刀磨平,
弹匣里压着七发银头子弹。
枪下压着一张薄纸:
【目标:宪兵司令部机要室】
【时间:今夜子时】
【接应:龙王庙后?第三块砖】
纸背用铅笔写一行更小的字:
“东风至,玫瑰开。”
谢行之指尖掠过那行字,
唇角微弯:“玫瑰要开,得先见血。”
乌篷船在龙王庙后的断墙下泊定。
庙已半塌,神像缺了半边脸,
雨水顺着残瓦滴在供桌上,
发出“嗒、嗒”的空响。
墙根第三块砖松动,
砖后藏着一只锈铁盒。
盒里是一枚铜铃、一张通行证、
一把钥匙、一张手绘地图。
通行证照片栏空白,
只盖着宪兵司令部的钢印;
钥匙柄上刻着“东风”二字,
笔锋凌厉,
像要刺穿金属。
地图用红色墨水标出一条曲折路线:
从龙王庙后墙,
穿过两条暗巷,
抵达宪兵司令部西侧排水沟;
沟尽头,有一扇生铁小门,
门后是机要室。
铜铃在谢行之掌心轻晃,
声音极轻,却像一声军号。
子时,雨停,云散,
月亮像被水洗过的银币,
冷冷挂在天边。
江照与谢行之换好宪兵制服,
领口别着通行证,
沿着地图红线潜入。
排水沟深一米五,
污水及膝,
腐臭味混着硝烟。
江照走在前,
匕首反握,
刀背贴腕,
每一步都踩在事先探好的砖缝,
不溅起一点水花。
生铁小门锈迹斑斑,
钥匙插入时发出干涩的“咔啦”。
门后是一条窄梯,
梯顶是机要室地板的检修口。
江照托住谢行之的膝弯,
借力一顶,
谢行之无声翻上地板,
反手抛下绳梯。
机要室内,
三盏台灯昏黄,
两名值班宪兵正伏案打盹。
谢行之抬手,
油纸伞伞骨弹出细钢丝,
勒住第一人颈动脉,
三秒,
无声无息。
江照同时欺身而上,
掌心雷抵住第二人太阳穴,
“噗”的一声闷响,
血溅在电报纸上,
像一朵迟开的玫瑰。
保险柜藏在墙后暗格,
钥匙插入,
柜门弹开,
里头只有一只木匣。
匣内是一叠密电,
最上一页写着:
【四月十六?东风行动?全城戒严】
落款仍是那枚缺角的“龙”印。
谢行之把密电收入怀中,
指尖在电报纸上轻轻一点,
留下一行铅笔字:
“东风已至,玫瑰已开。”
撤离路线原路返回,
却在排水沟出口与巡逻队撞个正着。
枪声在巷口炸开,
像一串鞭炮被扔进深井。
江照左肩被子弹擦过,
血顺着手臂滴落,
在污水里晕开一朵暗红。
谢行之撑开油纸伞,
伞面一转,
钢片飞射,
逼退追兵。
两人翻墙,
跃上乌篷船,
老汉早已候在船尾,
竹篙一点,
船如离弦之箭,
滑入夜色。
船离龙王庙一里,
谢行之取出铜铃,
在船舷轻晃三下。
铃声清脆,
像三颗子弹穿过夜空。
芦苇深处,
一艘更小更快的快船悄然驶出,
船头同样挂一盏红灯,
灯影里站着一名年轻女子,
剪着齐耳短发,
腰间别着两把□□。
女子抬手,
抛来一只新的油纸包:
“玫瑰已开,
东风正劲。
下一站,
金陵。”
乌篷船与快船在夜色中交错,
红灯与红灯短暂相触,
像两朵玫瑰在暗夜里交换香气。
江照把铜铃系在谢行之腕骨,
声音极轻:
“代号东风,
从今夜起,
正式运行。”
船头红灯在雨后的风里轻轻摇晃,
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火种,
把黑夜烫出一道细小的、
却再也无法愈合的裂缝。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