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约见那个女孩的主意，姚疏桐犹豫再三同意了。

　　跟女孩见面的时候下了场雨。
　　路上满是泥沙尘埃，姚疏桐脚上白色单鞋的鞋尖和边缘都沾染了脏污的积水。
　　她皱起眉，心情更糟糕了。

　　见面的地方是一家装修很适合打卡出片的甜品店。
　　只是走进店里，向清欢和姚疏桐谁也没有欣赏的心思。她们搜寻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蓝衣女孩。

　　走过去的同时，向清欢职业病上脑，忍不住开始打量起女孩。
　　实话实说，这个女孩长得非常好看，面部线条流畅柔和，是属于甜美的长相。即使没有化妆，只单描了眉毛口红，都是让人眼前一亮，心里瞬间惊呼“她长得真好看”的类型。
　　女孩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向清欢拉着姚疏桐过去，感觉到她身子变得僵硬不自然。
　　女孩抬眼瞟到她们，挂上了清浅的笑容，礼貌地站起来：“是梁越的女朋友吗？”
　　姚疏桐艰难地弯了下嘴角，慢慢坐下来，声音干巴巴：“我是他未婚妻。”

　　女孩惊讶地“啊——”了一声，也坐下来。
　　向清欢看姚疏桐脸色不太好，主动对女孩笑道：“你好，我是她朋友，你能不能跟我们具体讲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方点头，娓娓道来。
　　女孩叫小茜，原本和梁越是同事，不过在梁越入职半个月后就离职了。
　　她对梁越心生好感，离职后还在跟梁越保持联系。由于担心对方有女朋友，而她总这样跟人聊天不好，所以她三番两次或暗示或明示询问梁越是否有女朋友。

　　结果梁越不是回避这个问题，就是暗中表明自己没有女朋友。小茜对他有好感，自然不会轻易退缩，选择继续主动推进关系。
　　就在她和梁越持续聊天，认为两人关系向前推进的时候，她突然刷到了姚疏桐发在社交平台的图文。

　　这才发现，梁越居然有对象。

　　口说的确无凭，小茜打开聊天记录，一点点指着，跟她们解释。
　　她确实试探了好几次梁越有没有对象，但梁越总是撤开了话题。

　　长时间的内耗，让小茜某一次十分直白地问出了：【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呀，如果有的话，我这样总跟你聊天很不好。】
　　梁越对此的回应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现在重心要放在事业上，暂时无心处对象。】

　　看到这句，向清欢第一反应是想着，这句话太微妙了。

　　既能够给小茜传递出一种“单身”的信号，又可以在败露的时候拥有对姚疏桐狡辩的机会——你看，我婉拒她了，是她还要对我纠缠不放。
　　称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
　　这……还需要季骁鉴定吗？

　　“就因为他这句话，我默认了他没有女朋友。所以即使被拒绝了，也因为对他有好感，不愿放弃，就继续主动推进关系。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介入你们的感情的。”小茜非常诚恳地道歉。

　　姚疏桐脸色有些苍白，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后面的聊天内容还有很多，当下全部看完不现实，向清欢便对小茜道：“你加下我的微信吧，然后把聊天记录都转发给我好吗？”
　　小茜当然没有拒绝。

　　回公司的路上，姚疏桐魂不守舍，向清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带她回公司。
　　方才季骁不方便在场，此刻在公司咨询室，才同她们一起看完了小茜转发来的所有聊天记录。

　　梁越和小茜的聊天非常符合两人是新认识的男女，其中一方对另一方感兴趣，进而不断推进关系，关系也因此逐渐拉近的过程。
　　当然，这得撇去梁越有对象这一事实。

　　聊天记录中，有梁越一开始客气拒绝小茜的邀约，到后来越来越热切的回应，甚至说出“我们很多方面很相似，好有共鸣”之类的话。
　　在表明“无心处对象”之后，小茜没有回他，并且一天没有主动找他聊天，结果梁越却在第二天晚上主动找她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再后来，能感觉到梁越对小茜的态度明显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只不过他也不是全然热切，反倒有时热情回应，有时又很疏离客套。

　　向清欢和季骁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姚疏桐视线早已虚焦，不知在看什么地方，过了许久，她才动弹了一下身子，看向季骁，眼神有些空：“你说吧。”
　　向清欢听着她微微发抖的声音，拍拍姚疏桐的肩，像是在安慰她。

　　季骁稍加思索，松开抱臂的手，指着聊天记录：“从梁越对小茜忽冷忽热的态度来看，有两种可能，一是单纯在跟她拉扯；二是梁越在你们之间纠结，热情是他享受和小茜的暧昧，冷淡是他顾及自己有未婚妻且对你抱有一定的愧疚。”

　　“他察觉到了小茜的好感，但依然没坦白有对象的事实，用了一种微妙的婉拒话术，就是无心处对象，他的逻辑可能是怕伤害她或者享受暧昧的感觉。根据他后来跟小茜的聊天情况来看，我倾向于第二种，他享受暧昧。”

　　尤其是后来梁越还有持续性暧昧的话语，所以几乎可以确定他拒绝的那句话就是在刻意隐瞒和引导小茜。
　　这么做的原因自然就是在给小茜“放水”，然后顺理成章进入暧昧关系，进而享受暧昧带来的特殊情绪价值。

　　更重要的是，他的话术让他有了狡辩的余地。

　　季骁看着姚疏桐脸上死气沉沉的表情，短暂停止了言语。
　　向清欢皱着眉，搂住她的肩膀，手指轻轻在她臂膀上捏了捏。
　　“还继续吗？”季骁收回划动平板的手。
　　姚疏桐重新直起身子，抿唇用力点头。

　　“单从隐瞒感情事实和后续持续性和小茜暧昧这个行为来看，就已经可以判定梁越不诚实且没有担当，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茜的真诚。”

　　“而他在你面前说小茜单方面纠缠他，完全将自己塑造成被动又礼貌的受害者，把小茜塑造成沉浸在幻想中纠缠不清的人，更是对小茜的一种人格羞辱。”
　　“总的来说，是个段位一般但是有点小聪明的渣男。”

　　季骁把平板微信的页面停留在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重新靠回椅子。
　　向清欢其实听了两句就已明了所有。反倒让她有点感触的是，季骁能够共情小茜。

　　其实整个事情分析下来，不光姚疏桐是被背叛的受害者，还有个容易被忽视的受害者，就是小茜。
　　对于小茜来说，她只是遇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人，尝试推进关系，并且也几次三番询问过是否有女朋友的问题。

　　在得到那样一句任谁都会默认单身的答案后，她就继续主动。而梁越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误以为是对方还没喜欢上自己，却不知他是因为处在稳定关系中而内心斗争。

　　就在他们关系越来越暧昧的时候，小茜意外发现了梁越对象的社交平台。
　　付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感却被欺瞒，怎么不算受害者？

　　咨询室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姚疏桐眼眶渐渐泛红、湿润，唇瓣被牙齿咬得深深陷下。
　　“我现在该怎么办……”

　　季骁和向清欢对了个眼神，自觉出去了。
　　随着门被带上，姚疏桐终于靠在她肩上，有了抽泣的声音。

　　向清欢手上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疏桐，及时揪出了渣男，应该高兴。”

　　姚疏桐肩膀耸动，什么话也说出不来。
　　不知过去多久，咨询室门外开始传来大家陆陆续续下班的嘈杂。
　　姚疏桐吸吸鼻子，从向清欢身上挪开。

　　她抓过桌上的手机，打开小某书，给小茜发去一条消息。
　　向清欢凑近一看，发现她是在给小茜道歉。

　　【我已经看完了所有聊天记录。对不起，让你也受到了伤害，同时我也很感谢你，特意告诉我这些。】
　　小茜像是不在线，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不客气，同为女性，我不希望你被他蒙蔽，所以才来提醒你。祝你往后天天开心。】

　　向清欢会心一笑，抬手轻轻拨开了姚疏桐遮住视线的发帘，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自己伸手抽了两张纸，姚疏桐将脸上泪痕狠狠擦去。
　　“你想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你有让自己幸福的能力。”向清欢将鼓励的眼神落到她身上。
　　她紧紧握了下向清欢的手。

　　没追问姚疏桐打算怎么做，受到这样的打击，她一定需要好好斟酌。
　　准备离开公司时，雨已经停了，向清欢问最近几天是否要跟她一起住，被婉拒。

　　于是在电梯一楼开门时彼此分别，姚疏桐关上电梯门继续往下，进入地库。
　　她一路神思飘摇将车驶回家，打开门时梁越还未回来。

　　他跟她报备了今晚有应酬。
　　梁越在两人的感情中，有很多方面都做得到位，是个上进又体贴的对象。

　　如今真相摊开，姚疏桐对他的认知被全然推翻。
　　痛苦且伤自尊。

　　她低头，轻轻扭动着左手中指上那个锃亮的小环，缓缓将它褪下插回戒指盒，放在茶几上。
　　紧接着搬出行李箱，将自己的物什清点装好。

　　晚上九点，姚疏桐静靠在沙发上等待，直到耳边传来门外响动。
　　梁越推开门进来，一眼瞧见她身侧两大个不容忽视的东西。

　　他额间挤作一团，快速换了鞋进来，站在姚疏桐身边，指指异常显眼的行李箱。
　　“这是干什么？”

　　姚疏桐缓慢起身，一手拉过一个行李箱，声音平静而冷淡：“我要，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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