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断

　　周锦华被他这副模样和那冰冷的眼神慑住，僵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恼怒取代：“外人？纪时泽！我是看着你妈死的！我比谁都清楚你们纪家……”
　　“清楚什么？”纪时泽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因用力而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纪书漾慌忙想去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
　　咳声稍歇，纪时泽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喘息着，盯着周锦华，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清楚你当年是怎么在我妈最需要朋友的时候，因为借钱给她看病被拒，就翻脸无情，四处散播谣言，说她装病博同情？还是清楚你在我妈葬礼上，假惺惺掉了几滴眼泪，转头就跟人说她‘想不开’‘活该’，免得拖累纪家？”
　　周锦华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精心描画的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纪时泽的声音极冷，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厌烦，“滚出去。带着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好心’，离我，离我弟弟，都远点。”
　　“弟弟？”周锦华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尖利的目光再次刺向脸色惨白的纪书漾，带着一种恶毒的胜利感，“纪时泽，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吗？你看看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这里！再看看他”
　　她指着纪书漾额角的淤青和红肿绝望的眼睛，“跟着你能有什么好下场？跟他妈一样被拖死？还是跟你学些不干不净的心思？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他走！不能让他再被你毁了！”
　　“带我走？”纪书漾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是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慌。
　　他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吓懵了，下意识地看向纪时泽，身体微微发着抖。
　　走？离开哥哥？不！绝对不行！
　　周锦华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拉纪书漾的胳膊：“对！跟我走！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我给你找正经寄宿家庭，供你好好念书！总比跟着这个……”
　　“别碰他！”纪书漾猛地甩开她的手，动作大得自己都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他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眼神凶狠又绝望地瞪着周锦华，“我不认识你！我也不跟你走！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我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目光却死死锁在纪时泽身上。
　　“你……”周锦华被他激烈的反抗气得不轻，保养得宜的脸涨得通红。
　　“周锦华。”纪时泽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也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过了病房里的嘈杂。
　　他喘息着，目光从纪书漾惊惶却坚定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在周锦华身上，那眼神深不见底，“我再说最后一次。滚。”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空气里，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寒意：“或者，你想试试，我纪时泽就算只剩一口气，能不能让你，还有你那个靠吃回扣爬上位的丈夫，一起身败名裂，滚出岁城？”
　　周锦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精心维持的傲慢面具碎裂开来，只剩下巨大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张着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时泽的眼神告诉她，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些她以为早已被时间掩埋的、丈夫生意上不干净的把柄……
　　他怎么会知道？
　　死寂再次笼罩着病房。
　　只有纪时泽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纪书漾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后，周锦华像是被那目光烫到，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陪护椅。
　　她狼狈地抓起自己的皮包，嘴唇哆嗦着，怨毒地剜了纪时泽和纪书漾一眼，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纪时泽，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像躲避瘟疫一样，踩着凌乱的高跟鞋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重重甩上了门。
　　“砰！”
　　巨大的关门声在病房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纪时泽挺直的脊背像是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猛地垮塌下来。
　　他剧烈地呛咳着，身体无法控制地前倾，手死死捂住痉挛抽搐的胃部，额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哥！”纪书漾魂飞魄散，什么周锦华什么威胁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想去扶他，却又不敢用力触碰，“哥你怎么样？胃疼是不是？我叫护士！我去叫护士！”
　　他转身就要按呼叫铃。
　　“别……”纪时泽从齿缝里挤出一个气音，冰冷汗湿的手猛地抓住了纪书漾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喘息着，抬起眼看向纪书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痛苦、疲惫，还有一丝纪书漾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
　　“……没事。”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松开纪书漾的手腕，那只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微微颤抖着。
　　纪书漾僵在原地，看着哥哥痛苦地蜷缩，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因为忍痛而微微抽搐。
　　刚才周锦华那些恶毒的诅咒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是不是……真的只会给哥哥带来不幸？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剧烈的呛咳声打断。
　　纪时泽咳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纪书漾再顾不得什么，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哥哥沉重的身体揽住，帮他支撑着坐稳，避免他栽倒。
　　他笨拙地拍抚着纪时泽剧烈起伏的背脊，掌心下是嶙峋的骨节和冰凉的汗意。
　　“哥……慢点……慢点……”纪书漾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慌乱地摸索着，抓起床头柜上那杯温盐水，凑到纪时泽干裂的唇边，“喝……喝点水……”
　　纪时泽闭着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顺从地就着纪书漾的手，小口吞咽了几次。
　　温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缓解，但胃部的绞痛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咳声终于渐渐平息下去，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喘息。
　　纪时泽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软软地靠在纪书漾怀里，头无力地枕在弟弟单薄的肩膀上。
　　冰冷的额发蹭着纪书漾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纪书漾一动不敢动，僵直地支撑着哥哥的重量，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纪时泽身体的细微颤抖，能听到他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微弱的痛哼。
　　哥的生日……本该是吃一碗长寿面，哪怕只是清汤寡水……
　　可此刻，他却只能虚弱地靠在自己怀里，承受着病痛和那些恶意的双重折磨。
　　“哥……”纪书漾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他接那个家教，如果不是他竞赛失利让哥操心，如果不是他……周锦华也不会找到这里，用那些肮脏的话来刺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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