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GB］

　　张赫跟母亲说清楚后，又蹬着楼梯飞快窜回原先那栋楼，扒着门框跟父亲比划了几句，转身就往宁离房间跑。

　　“咚咚咚。”

　　他惴惴不安地敲了敲门。

　　“进。”

　　是男孩的声音，是那个血人，虚弱又清晰。

　　开门的是邬菏泽，一脸怨气，眼神如刀。

　　“做什么？”对方声音低沉，带着威胁之意。

　　张赫连忙双手举起，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我……我想跟你们一起走，真的，就放松放松，不是来捣乱的。”

　　“滚。”

　　“可以。”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邬菏泽回头看向宁离，宁离也不躲闪，迎上她的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两人的视线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带着无声的较量。

　　张赫缩在墙边，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

　　就算他们不答应，他也会偷偷跟上——他放不下那个血人。

　　他实在是太过于同情那个血人了，他没见过几个血人，在他享受着父母给予的幸福时，眼前这个同龄血人，正在被强大的淬骨折磨着，身为同类，就算对方没有散发出求救的信号，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他也不能见死不救，他放不下这份心！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也是他父母从小教会他的！

　　“你……”

　　邬菏泽刚回到床边，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堵了回去。

　　宁离忽然凑上来，用嘴唇封住了她未尽的言语。软绵绵的触感，带着一丝湿润和若有若无的冷香。

　　这一吻来得太突然，邬菏泽整个人都懵了。她记得那唇的柔软，血的甘甜，但那都是她主动掠夺来的战利品。她从不稀罕旁人的赠予。

　　可这份突如其来的馈赠，却像一场无声的雨，瞬间浇熄了她心头翻腾的怒火。

　　心脏不疼了，烦闷也散了。明明宁离眼底依旧是一片无波的深潭，看不出什么生机，可邬菏泽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行。”她妥协了。

　　“欧耶！”墙角的张赫差点跳起来。他刚刚目睹了不该看的东西，正以为自己救人宏图就要中道崩殂，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喜形于色。

　　“闭嘴，再吵把你骨头全抽出来！”

　　张赫瞬间噤声。宁离在一旁，几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

　　邬菏泽脸上有些发烫，她收回小骨人，带着两个血人累赘，一路沉默地赶回了绯暮之眼。

　　绯暮之眼与他们离开时并无二致，依旧喧嚣而热烈。当地居民奔放豪迈，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阳光混合的气息。

　　这景象让从未到过绯香镇的张赫看直了眼。

　　“这儿可真美好呀！”

　　他由衷赞叹，但并不后悔那些耗费在荒野的年岁。他知道美好的事物终会遇见，只是早晚。

　　“等革命结束了，我晚年一定要来这儿定居。”

　　邬菏泽一个眼刀甩过去，衣角却被人轻轻扯住。她的注意力立刻被牵走，看向宁离：“怎么了？”

　　“我想吃那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邬菏泽看见了一样颇为诡异的东西——血饼糖。

　　那是淬骨族特有的零食，用血人的血液混合鱼胶粉与红石榴汁，凝结成的暗红色胶状物。

　　血红色Q/Q弹弹的胶状物，有几名淬骨一口咬下去，便爆出许多汁水，邬菏泽凭借嗅觉闻到了从中飘出的石榴果香。

　　邬菏泽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看向宁离。

　　如果……这血饼的原料，是宁离的血……

　　她买下一个，递给宁离。宁离却接过来，转手抛给了张赫。

　　张赫受宠若惊地看向邬菏泽，在她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哆哆嗦嗦地把血饼糖还了回去。

　　邬菏泽愤愤不平地咬下一口血饼糖，吃过匹配度值极高的血液后她口味实在挑剔，尝到不如意的味道后，直接把食物丢在地上。

　　留身后的张赫勤勤恳恳地收拾地面。

　　三人来到绯暮之眼的门口。

　　那扇熟悉的香料工厂大门依旧立在那里，周遭却异常冷清，几乎不见人影。

　　邬菏泽用权限带着二人进入，来到他们之前住过一两天的房间。

　　她堵在门口，先把宁离推了进去，然后才转向忐忑不安的张赫：

　　“你，不准进来。”

　　她说完，便要将门关上。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终端振动起来。

　　邬菏泽顺势倚在冰凉的不锈钢门框上，她手指划过新换的门板材质，对岁时风的主动修缮很是满意。

　　于是她秒接电话：

　　“喂？”

　　“伤好了没？”岁时风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

　　“早好了。”她答得干脆，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房间里的宁离。

　　“那行，别瞎跑，最近就不需要你出任务了，我们都在重新制作蓝蜕，近期加入的新人很多需要训练……”

　　“滴——”

　　通话结束。

　　邬菏泽戳了戳终端：“废话还是那么多。”

　　对面也没恼，给她发来文字消息：【小心宁离。】

　　邬菏泽盯着那四个字，几乎要冷笑出声，小心宁离，小心她的宝贝？

　　她们已经绑定了，再怎么小心，也就是两个人一起殉情。

　　不过邬菏泽回到绯暮之眼，并非空穴来风，她感觉体内的暴戾如何都发散不出去，哪怕杀了几十头晶噬兽，也熄灭不了那些怒火。

　　她得想办法让宁离的血液重新变甜，让宁离的心情重新变好。

　　思考清楚，她双手环抱，瞥了张赫一眼：

　　“把他看好！”

　　“肯定的！”

　　张赫直接挺立身体，不敢马虎地应道。

　　张赫终于被允许踏入房间。

　　他一眼就看见宁离坐在窗边，正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片被晚霞浸染的绯血镇。

　　那个背影单薄得惊人，仿佛只剩下一个清瘦的轮廓，随时会被从窗口灌入的冷风吹散。

　　窗户被他推到了最大，风呼啸着卷入室内，带着深秋的寒意，激得张赫打了个冷颤。

　　他下意识地想上前关窗，脚步刚动，宁离的声音就飘了过来，不高，却带着疏离：

　　“离我远点。”

　　伴随着话音的，是一道扫过来的视线。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空洞得像口枯井，可张赫却无端感到一丝寒意，仿佛被什么危险的东西无声地警告了。

　　就像他的来去只是这对血骨的情趣，玩弄他的把戏，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想法全甩了出去。

　　张赫顺从地退回到门边，将自己蜷缩起来，把脸颊埋进膝盖。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带着困惑：

　　“这血人和那个淬骨，还挺像的……”

　　另一头，邬菏泽已快步来到了训练场。

　　这里早已没了往日的操练呼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繁忙景象。

　　组织里所有人都得知了蓝蜕的真相，远离尘裔底层市区的血骨双族都因这件事产生了极大的愤怒，他们远离晶能，依靠原始的电能动能进行生活，这里的人民肤色都呈现出一种阳光晒后的健康肤色。

　　这几日，渐渐有不少晶裔投奔他们，他们便开始加班加点地制作真正的蓝蜕。

　　蓝蜕的原料并不稀奇，只可惜配方一直被垄断，绯暮之眼发展这么些年，能人辈出，通过血人血液研发一款治疗或者抑制晶能的真蓝蜕还是不在话下的。

　　制作原料来自清晨血人肆意放出的血液，那些血人还怕原料不够，豪迈地挽起袖子，露出身体上形态各异的血色纹路，用手一划，那血液就哗啦啦流出容器里。

　　血纹。

　　邬菏泽盯着那些露出的纹路看。

　　那些纹路有的规整如电路，有的狂放如藤蔓。邬菏泽灵光一闪，立刻拨通了岁时风的电话。

　　“你在哪呢？”

　　骸骨回声现在的繁忙程度不亚于这里，刚接通电话就听见那边背景音无比喧闹，金属碰撞声、机械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几乎盖过岁时风的声音：

　　“又咋了姑奶奶，刚刚不是还挂我电话？我现在就待工地上呢。”

　　“哦。”

　　邬菏泽应了一声，那个念头在脑中盘旋，却一时不知该如何问出口。宁离苍白的脸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烦躁地咂了下舌，干脆利落地说：“我来找你。”

　　那头的岁时风笑了一声，“来吧，来了就跟我一起干活。”

　　邬菏泽来到骸骨回声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比训练场更加繁忙的景象。

　　那些扛着钢筋水泥、穿梭在尘土中的淬骨都纷纷朝她瞩目，她没理会，速度像阵风似的，擦着干活的淬骨间隙就钻了进去。

　　“这么快就来了？”岁时风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

　　邬菏泽颔首，她一路嗅着味道才找到人堆里的岁时风，这里几乎人人都是汗味，她不喜欢这里浑浊的空气，各种体味熏得她鼻尖发皱。

　　“来，把这个抱那边去。”岁时风也不客气，随手就指了旁边一捆材料。

　　邬菏泽二话不说，弯腰扛起，她速度快力量大，一趟顶普通淬骨的三四趟，而后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岁时风在后面看着她异于寻常的“乖巧”，心头疑云更甚，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交代了旁边的淬骨几句，便转身往办公室走去。他得再看看那些作战记录，尤其是关于宫未晞和蓝蜕工厂的部分。

　　取出那几份作战视频记录，里面跟蓝蜕相关的重要情报他已经发给千恩了。

　　上面显示邬菏泽炸毁的工厂有宫未晞的介入，否则他们的人不可能如此顺利地进入。

　　他刚查看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

　　“首领。”

　　打开门的是维修师。

　　那个长发晶裔女孩，声音依旧温婉。

　　岁时风刚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女孩身后就猛地探出一个高大的人影，邬菏泽几乎是把人挤开，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维修师见状，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岁时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死鱼眼：“到底有什么事？”

　　邬菏泽却不答话，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卷发依旧耷拉着，她开始在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她像一只被陌生环境激起好奇心的猫，这摸一下，那碰一下，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肯与岁时风对视。

　　“行了，”岁时风按了按眉心，决定主动出击，“你不知道怎么说，那我问问你，宫未晞那边对你到底什么态度？对我们骸骨回声是什么态度？他是想支持我们，跟长老院对上吗？”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激怒了邬菏泽，她一脚蹬进木桌里，“我怎么知道他咋想的！”

　　见她完全拒绝思考这个问题，岁时风只好强行转换话题，一针见血地试探：“那你想问的，跟宁离有关？”

　　他同为淬骨，能清晰地感受到邬菏泽体内那躁动不安几乎要失控的共鸣能量。再多刺激她几秒，她恐怕真能把这张桌子炸碎。

　　“嗯对，说吧，有什么解决办法？”

　　岁时风一边动作利落地将桌上的重要文件收进身后的保险柜，一边被她这理直气壮的“强盗式咨询”气得想笑。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喝血？”他尝试引导，“如果缺血，基地里存了不少匹配你的血源，你这段时间没来，库存很充足。”

　　邬菏泽不吭声，岁时风只好继续猜测：“你只想喝宁离的血？”

　　一道粗气从邬菏泽鼻孔发出，岁时风无奈地扶住额头：“……但是他现在不行？是他身体出了问题，还是他的血，味道不对了？”

　　“就这么件事居然能把你搞害羞。”

　　岁时风真想一脚把人踹出门去，他看见这女人因为“馋血”而别扭到几乎要拆家，简直恨铁不成钢。他刚刚才警告她要小心宁离，她转头就来咨询如何能喝到美味的“特定血源”。

　　万一那人在自己血液里下毒怎么办？真不要命了？

　　“快说，别扯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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