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同程

　　自习课的铃声刚落，江晨正低头演算一道复杂的电磁题，后颈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林小莉抱着一摞练习册站在桌旁，校服袖口沾着点粉笔灰——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刚从办公室领完作业。
　　“借过一下，”林小莉把练习册放在后排的空桌上，顺手往江晨手里塞了颗薄荷糖，“刚才看你皱眉快把题册盯穿了，缓缓神。”
　　江晨捏着糖纸，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林小莉是他同班一年的同学，平时说话温温和和的，帮同学讲题时耐心得像个小老师，他一直没把她和林薇联系起来。
　　“下节课前有空吗？”林小莉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往陆修空着的座位瞥了瞥——他刚被老师叫去搬实验器材，“想跟你说点事。”
　　江晨点了点头。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林小莉的眼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课间操的音乐响起时，两人绕到教学楼后的僻静处。林小莉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先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剥开，自己含了一颗，才慢悠悠地开口：“林薇是我妹。”
　　江晨正在拧瓶盖的手顿了顿，矿泉水瓶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他这才恍然想起，林小莉偶尔提起家里的事时，说过有个妹妹，只是他从没想过会是那个处处针对自己的转学生。
　　“昨天她跟我打电话，说终于转到你们班了，还说……要让你‘知趣点’。”林小莉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无奈，甚至有点歉意，“今早她在教室对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看见了。”
　　江晨握着水瓶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原来她都看见了——林薇故意踩他的手，用奶油弄脏陆修的笔记，还有那些夹枪带棒的话。
　　“抱歉啊，”林小莉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露出和林薇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却柔和得多，“她从小被我爸妈宠坏了，认定陆修是她的‘所有物’，初中时就追着人家跑，现在更是疯魔了。”她重新戴上眼镜，看向江晨的眼神忽然认真起来，“但我跟她不一样。”
　　江晨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知道你和陆修走得近，”林小莉笑了笑，伸手拂去落在江晨肩上的柳絮，“他给你讲题时，会特意把草稿纸往你这边推半寸；你忘带伞的那天，他把伞塞给你，自己淋着雨跑回宿舍；上次月考你物理考砸了，他偷偷在你桌肚里塞了本错题集，扉页上写的解题技巧比标准答案还详细。”
　　这些被他悄悄记在心里的细节，被林小莉一一说出来时，江晨忽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林薇总觉得‘认识得久’就是筹码，”林小莉的声音沉了沉，“可感情又不是做阅读理解，哪有什么标准答案？陆修看你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比解出压轴题时还亮——这种东西，装不出来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便利贴，上面写着林薇的手机号：“她要是再找你麻烦，不用忍。要么直接告诉我，要么……就把这号码发给陆修。”林小莉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促狭，“我昨天听见陆修跟别人打电话，说‘某些人再胡来，就别怪他不给面子’，指的是谁，不用我多说吧？”
　　江晨捏着那张薄薄的便利贴，忽然想起今早陆修挡在他身前时，后背传来的安稳温度，想起他擦掉笔记上的奶油时，指尖不经意划过自己手背的暖意。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要帮我？她毕竟也是你亲妹妹。”
　　“因为你是我同学啊。”林小莉说得理所当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我不喜欢有人仗着家里人撑腰就欺负人。林薇那套‘先来后到’的理论，在我这儿行不通。”她顿了顿，忽然笑出声，“再说了，上次小组讨论，你给我讲的那道化学平衡题，思路比老师的还清楚——这么厉害的同桌，可不能被吓跑。”
　　上课铃响的前一秒，陆修抱着实验器材从拐角走过来，看见他们时愣了一下，目光在江晨手里的便利贴上停了停，又看向林小莉，眼神里带着点询问。
　　“没什么，”林小莉朝他挥挥手，转身往教室跑，“给江晨发了道难题，让他帮我想想！”
　　陆修把器材放在地上，走到江晨身边，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她跟你说什么了？”
　　江晨把便利贴塞进校服口袋，摇了摇头，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往陆修嘴里塞了颗薄荷糖——就是刚才林小莉给的那颗。
　　薄荷的清凉在两人之间散开时，江晨看见陆修的耳根悄悄红了。
　　“没什么，”他学着林小莉的语气笑了笑，“说有人要是再欺负我，就让你帮忙揍回去。”
　　陆修愣了愣，随即低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不用她说，也会。”
　　上课铃彻底响起时，两人并肩往教室跑。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紧紧交叠。江晨摸着口袋里的便利贴，忽然觉得，有林小莉这句话，有身边这个人，好像再遇到什么麻烦，都没那么可怕了。
　　教室里，林薇正趴在桌上往陆修的桌肚里塞巧克力，看见他们进来，猛地抬起头。江晨没看她，只是跟着陆修走到座位旁，坐下时，陆修的胳膊肘像往常一样，稳稳地越过中间的界线，轻轻抵着他的袖子。
　　安心的感觉，像薄荷糖的清凉，慢慢漫了上来。
　　下午的化学实验课闹哄哄的。江晨正往试管里滴加指示剂，手腕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紫色的液体瞬间溅在白大褂上，洇出朵难看的花。
　　“哎呀，真对不起。”林薇捏着胶头滴管，语气里的歉意轻飘飘的，眼神却往陆修那边瞟——他正站在操作台对面调溶液，蓝色的火焰在酒精灯上跳动，把他的侧脸映得很亮。
　　江晨没说话，抽了张纸巾擦着污渍。林小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瓶去渍喷雾：“用这个试试，上次我蹭到高锰酸钾就是这么洗掉的。”她把喷雾往江晨手里一塞，转头看向林薇时，语气淡了些，“实验课别打闹，老师说过试剂洒了很危险。”
　　林薇的脸僵了僵，大概没料到亲姐姐会当众帮江晨说话，嘟囔了句“知道了”，转身去找别人组队了。
　　“谢了。”江晨喷了点清洁剂，污渍果然淡了些。
　　“跟我客气什么。”林小莉推了推眼镜，往他试管里看了眼，“你这酸碱中和反应有点问题，pH值不对，是不是指示剂滴多了？”她拿起玻璃棒搅了搅，“陆修调的那个浓度刚好，你去借点他的溶液对比下。”
　　江晨抬头时，正好对上陆修看过来的目光。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手里的活，正支着操作台看他，嘴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江晨走过去时，听见陆修低声问：“没烫到吧？”
　　“没有。”他指了指自己的白大褂，“就是这污渍有点显眼。”
　　陆修从口袋里摸出块奶糖，剥开糖纸递过来：“奖励你的，没被她影响实验步骤。”他的指尖碰到江晨的掌心，带着点酒精灯的温度，“我调了备用液，给你倒点？”
　　江晨刚点头，就见林薇端着烧杯挤过来：“陆修，我这溶液总不对，你帮我看看呗？”她故意往陆修身边靠，肩膀几乎要贴上他的胳膊。
　　陆修往旁边侧了侧身，恰好避开她的触碰，语气平平：“让林小莉帮你吧，她化学比我好。”
　　林小莉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对，我妹化学一直是我辅导的，陆修你忙你的。”她不由分说把林薇拉到另一边，“来，我教你怎么测pH值，别总麻烦别人。”
　　林薇被拽走时，狠狠瞪了江晨一眼。江晨没理会，只是看着陆修往他的烧杯里倒溶液，透明的液体在玻璃容器里晃出细碎的光。
　　“林小莉好像对你……”江晨咬着奶糖，含糊地开口，话没说完就被陆修打断。
　　“她跟我说了。”陆修把烧杯放在江晨面前，火焰的光在他眼里跳动，“说林薇要是再胡闹，就让我直接把她的竞赛资料收走。”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她说，不能让无关的人影响我们刷题。”
　　江晨的心跳漏了一拍，嘴里的奶糖忽然变得格外甜。他低头看着烧杯里的溶液，忽然觉得林小莉说得对——有些在意确实藏不住，就像陆修此刻看着他的眼神，比酒精灯的火焰还要暖。
　　实验课结束时，林薇气冲冲地走了，连实验报告都忘了交。林小莉替她收报告时，朝江晨眨了眨眼，用口型说“搞定”。江晨忍不住笑了笑，转头看见陆修正拿着两支笔走过来，一支塞给他，笔杆上还挂着个小小的猫咪挂件——和他画在笔记本上的那只很像。
　　“竞赛模拟考的笔，帮你多备了一支。”陆修的声音混在同学收拾器材的声响里，却格外清晰，“林小莉说你上次考试笔没水了，急得满头汗。”
　　江晨捏着那支笔，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夕阳透过实验室的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操作台上，紧紧挨在一起。他忽然想起林小莉课间说的话，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走吧，”陆修拿起两人的实验报告，“去食堂抢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没了。”
　　江晨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林小莉这个“盟友”，有身边这个人，好像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是竞赛还是别的什么，都没那么难了。
　　走廊里飘来食堂的香味，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竟意外地让人安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