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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住
那人全然没收力,肩膀那处本就因多番推搡而酸痛非常,眼下毫不留情地在伤口上使力,更是在一瞬之间迸发出穿筋刺骨的痛意。
苏蔺安下意识“嘶”了一声。
环顾四周,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期待、不怀好意,上头那位于大人更是摆出了好整以暇的表情,坐等她的服侍。
今日,不满足这些人,根本走不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恨意蔓延,却又无可奈何,她安慰自己,服侍完便可以走,服侍完,便可以离开,可却始终抬不出第一个脚步。
“啧,夫人是想被再推一次?”身后有人隐隐威胁。
他说这话时语气森然无情,显然并非玩笑。
苏蔺安身侧的手骤然抖了一瞬,她敛下眼皮,缓缓抬脚。
每走一步,本就受伤的膝盖便如同再遭重物侵袭,泛出剧烈痛意。
但她面色自然,行动也只比平常慢了些,没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看了她的笑话。
“啧,走的这么慢。”
“怕不是想拖延...”
黄昏时节。
窗外的天空随着她前进的脚步逐渐阴沉,黑云翻滚,甚至已然有闪电出现。
不长的一段路,苏蔺安却走了很久。
她终于站在那位于大人的身边,自尊却也像跟随着昏黄的天空,准备彻底陷入黑暗。
“唔。”于大人视线落在那桌丰盛的饭菜,犹豫须臾,“那便麻烦夫人给我夹一块豆腐吧。”
豆腐嫩滑,稍一用力便会夹碎。
“用勺子吧。”她垂眼,毫无感情地说。
于大人还没个反应,下面的人瞬间开始挑刺。
“你什么意思,质疑大人吗?”
“一看便是想偷奸耍滑,果真狡诈!”
“连侍奉人都不会,难怪大人不要她...”
于大人静默不语,目视前方,显然与下面的人同个意思。
......
眉心微拧,苏蔺安缓慢拿起桌上的木箸,看着桌上那盘嫩得几乎能掐出水的豆腐,顿住呼吸,朝那伸去,小心地夹紧筷子。
一次就好,只要完成这一次便结束了。
她希望早点结束,但总是事与愿违。
即便使了很小的力,豆腐却还是受不住,“啪”一下,碎成两瓣。
“你瞧瞧,要我是裴相,我也不要她!”
“当真无用。”
瞬间,熟悉的冷嘲热讽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握筷的那只手不自觉发起抖,苏蔺安下意识便想请辞。
“无妨,再来一次。”但于大人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状似体贴地开口,说完,还将豆腐将她那推了推。
望着洁白无暇的豆腐,她喉咙却泛起一阵浓烈的恶心,宴席中的一切都让苏蔺安无比想吐。
她心中升起无比强烈的逃脱欲望,甚至是余光中那遥远的楹窗,都能让她生出破窗而出的想法。
不顾身份、不顾身体,只求逃离。
可这群看似清高,实则不过群落井下石、品性恶劣的渣滓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她。
从未有过的、浓烈的无力感萦绕在心头。
她深深吐出口浊气,重拿起筷子,这次更加小心,夹豆腐的动作更是轻得苏蔺安几乎控制不住抖动,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沉且涩。
不论穿越前,抑或是穿越后,她都没这般屈辱地服侍人过。
-
空中骤然打下一道雷。
按理应在京城辅佐政务的丞相裴翊却冷不丁出现在慈山,甚至像提前得知什么消息般,精准出现在慈山官员宴会的湖边。
男人面色冷淡,身后却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瞧那架势,是要往湖心岛去。
先前领船的小厮不清楚来人身份,上前拦住裴翊,“大人,您是哪位?可曾受邀?”
为首的男人却连个视线都没分过来,但他手下的人已经开始准备进湖的一切事宜。
小厮清楚慈山官员于湖心的岛屿做什么,自然不可能随意放人进入。
他再次拦住裴翊,这下趾高气昂的多,“大人,湖心乃慈山知府于石大人在举办您宴会,您再靠近一步......便莫怪奴不客气了!”
华衣男人终于分出个视线给他。
只是扫过来的那一眼,极冷、极淡,没有分毫情绪,那是一种从骨子里便透出的傲慢,全然不将他放于眼中的傲慢。
小厮一下怔住,要知道他在这,连慈山官员都要让几分脸色给他。
但下一刻。
新的消息更是让他彻底愣在原地。
“大胆刁民!见到裴相还不行礼下跪!”
-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聚集于苏蔺安筷上的豆腐,无形中灌输不少压力。
好在这一次,豆腐没破。
于大人开心地笑了,“还不快给裴夫人道歉!”
底下人三三两两,虚伪,满不在意的应是,更多的,是充满兴味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因为这场屈辱的侍菜,还没结束。
要将豆腐完整地放在于大人的骨碟中,才算是一次侍菜。
眼瞧着离解放就剩须臾,苏蔺安稳住心神,以极慢的速度朝那碟子移去,耳畔不停响起旁人不耐的催促声,他们像现代马戏团中的观众,毫不掩饰对她这位“小丑”的恶意。
数条视线犹如实质,像千万银针扎在她的脊背,而她毫无躲避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苏蔺安稳稳当当,终于将豆腐放在那碟子上。
于大人带头鼓掌,宴席一片热闹,先前为难她的人也开始虚伪地吹嘘起她。
可他们的欢欣,是靠她的出丑换来的。
望着那一口便被吞吃的豆腐,还有瓷碗旁精细的勺羹,可苏蔺安的心中却是无尽的悲凉。
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这群人的故意为难,刻意戏弄,她现在却还要可笑地为他们的掌声松口气。
“我可以走了吗。”
于大人享受的表情一顿,他眯着眼,凝视着她,饱含威胁,下头的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讨好的机会。
“侍菜侍菜,知道侍菜是什么意思吗!”
“于大人才吃了口豆腐便想着离开,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马上就要被休了的人,也不知她还在端什么架子...”
休弃,苏蔺安倏地被这字吸引注意。
她下意识看向说话那人,恰好捕捉到她尚未收回的视线。
“你、你瞧我做什么!”片刻,似是想到她方才说的话,那人忽然洋洋得意起来,“你这冒牌货不会还在做裴夫人的春秋大梦吧,这和离的消息,可早就在我们间传遍了!”
似是怕她不信,还煞有其是补充,“你不知吧,裴大人这些时日可是回过一次慈山的,你猜猜他为何泄露了消息都不来见你?”
裴翊...回过慈山。
照他们的说法,关于她的流言已然传遍慈山,裴翊不可能没听到,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无声回来,又无声离她而去。
蓦地,苏蔺安手中的木箸掉在地上,连同她心中的某个茁壮的部分,也在这个瞬间枯萎。
那群人显然对她的这个反应异常满意,一句接一句,嘲讽她连个筷子都拿不稳,催促她接着侍菜,那位于大人的面上也出现不耐的神色。
沉默半响,就在苏蔺安准备弯腰的那一刻,宴席突然传出急促的动静,由外至内,像海浪,一层推着一层向前,几声细密的话传入,下面的人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恐慌的情绪。
很快,有小厮从外闯进来,他没看任何一个人的神色,直直登上苏蔺安与于大人的位置,附于大人的耳低声密语。
下一瞬,耀武扬威的于大人瞬间变了个神色,面上染着与下面那群人同样的恐慌。紧接着,他竟顾不上什么架子,一下领着密语那小厮朝外跑去。
而其他人也像是得到指令般,瞬间跟随着他的步伐朝外跑去,一个个,慌不择路,全然不见先前的清高,甚至有人被踩到外衣都懒得计较,直接脱了下去。
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出现在苏蔺安的脑海,莫不是出了事?可一个湖心岛,又能有什么灾害。
她不自觉跟着那群人跑出去,他们已然抢着那几艘船返航,就连来时特地准备给苏蔺安的那条小破渔船都没留下。
他们这副模样,跑了定不会把船划回来给她了。
“这是我的船!”她顾不得朝小渔船上头那些人喊。
没曾想,那群人一见她,眼底的惊恐愈发浓重,甚至还有人不断催促划船离开。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那群人好似树倒猢狲散,作鸟兽去,连个船都没给苏蔺安留。
却更是这般奇异的景象,才让苏蔺安心慌,这些个品性恶劣的人,究竟听到什么消息,才会这般慌不择路地逃去。
她起身观察四周,一片正常,不见分毫灾害前的古怪现象,倒是秋季已至,眼下已然刮起了秋风,一吹,瑟瑟冷意,苏蔺安胳膊泛起鸡皮疙瘩。
今晚怕是出不去了,只能等待明日府邸的人会不会察觉不对,派人寻她。
苏蔺安默默坐到台阶上,不知何时,天空下起小雨,更冷了,秋夜的寒意渗过衣物,侵袭身体。
这样坐一夜,最少也要得个风寒。
长叹口气,苏蔺安将自己抱紧了些。
若裴翊真的要休妻,那她接下来便只能一人独自去找案子诉讼了,可照着这时代对女讼师的态度,恐怕没几个人会找她。苏蔺安盯着被那群人踩脏的裙摆。
或许找个讼馆合作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好后路,便只剩裴翊了。
好吧,其实她还是有些不舍,她坦然地承认,甚至还想与裴翊解释解释。
蓦地,一缕细雨顺着秋风飞进屋檐,打湿她的左肩,渗人的凉意穿透衣物,径直贴上那累累的伤口。
“嘶。”
这感受,当真是一言难尽。这样呆一晚上,风寒都不好说,怕还要发热。
苏蔺安狠狠皱眉,准备回方才的宴席躲躲,至少那里头有窗有门,遮风挡雨。
只是方起身,她的眼前便出现火红的光芒,耀眼夺目,在这个寒凉湿润的秋雨夜里分外明显,一辆巨船于湖中缓缓而来,犹嫌不够张扬般,火光上,印有“裴”字的旗子疯狂摇曳,引人注目。
她反反复复,盯着那旗子良久,确定自己没看错。
整个慈山,能如此张扬的,也只有那一人。
“翁——”
心口长鸣。
苏蔺安紧紧盯着那辆巨船,不多时,巨兽缓缓靠岸。
几乎是船停靠的那一瞬间,那个熟悉的、颀长冷淡的、令人心安、日思夜想的身影便同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裴翊。
真的是裴翊。
他还是那副淡漠、万事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只是这一次,苏蔺安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她的影子。
她在望他,他也是。
多日未见,裴翊面上染上一丝疲色,眼下布着层淡淡的乌青,面色也有些白,可他的行动、他的身体却全然一副兴奋的模样。
裴翊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她,苏蔺安看着他下船,步伐好似如从前那般沉稳有序,可细看,便能发现向来喜净的裴翊,竟连湖边的小水潭都未曾避开。
他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沉沉的视线上下在她的身上扫动几遍,似在确认什么。蓦地,裴翊褪下外氅,一挥臂,披在苏蔺安的身上。
瞬间,她被他独属的书卷香填满,手也被熟悉的炙热攥住。
很紧很紧。
要掐入骨髓。
“我来迟了,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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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味结束!
接下来几w字都是小情侣甜蜜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