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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番外鸟栖处3
池底的淤泥让他站立不稳,他死死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身体,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剧烈的心悸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厉色。
他浑身同样湿透,昂贵的白衬衫和背带裤紧紧贴在身上,显出少年人单薄却紧绷的轮廓。
水珠顺着他乌黑的发梢、紧致的下颌线不断滚落。
时陈被呛得剧烈咳嗽,小脸惨白,死死揪住时谈叙胸前的湿衣襟,像抓住唯一的浮木,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分不清是冷还是怕。
时谈一言不发,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淤泥走上岸。
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上了岸,他也没有立刻放下时陈,而是将他冰冷颤抖的身体更紧地往怀里按了按,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去驱散那刺骨的寒意和恐惧。
他抱着他,径直穿过回廊,脚步迅疾而沉稳,完全不顾自己同样狼狈不堪,水渍在他们身后蜿蜒成线,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阳光炽烈,却照不进时陈冰冷的心。他蜷在时谈叙怀里,耳朵紧紧贴着他同样湿透、微微起伏的胸膛,隔着冰冷的布料和皮肤,能听到里面传来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像擂鼓,敲在他惊魂未定的心上。那是他沉入黑暗冰冷的水底时,唯一感受到的、活着的、奋力向他奔来的声音。
那心跳声奇异地盖过了他自己的恐惧,成了这劫后余生里唯一的锚点。
时谈叙一路抱着他回到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房间很大,陈设简洁,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他将时陈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时陈依旧在发抖,嘴唇冻得发紫,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时谈叙拧着眉,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衣帽间,很快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他自己的旧睡衣,对时陈来说过于宽大。他蹲下身,开始解时陈湿衣服的纽扣。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此刻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显然从未做过这种事。
湿透的衣物被剥下,时谈叙拿起一块干燥柔软的大浴巾,将他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用力地、一遍遍地擦拭他冰冷潮湿的头发和身体。浴巾摩擦皮肤带来的暖意让时陈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换好干爽的睡衣,时谈叙又起身,倒了杯温水,塞进时陈冰凉的小手里。时陈捧着杯子,温热的水汽氤氲上来,熏得他眼眶有些发酸。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感觉僵硬的四肢慢慢回暖。
时谈叙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沉默地看着他喝水,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圆点。他脸上的苍白仍未完全褪去,眉头依旧微蹙着,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时陈小口喝水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为什么……” 时陈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微弱的哭腔,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时谈叙,“为什么跳下来?” 那是冰冷的池水,那么脏,那么深。他是时家金尊玉贵的嫡长子,他的命那么贵重。
时谈叙的目光落在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沉默了片刻。他抬手,似乎想碰碰时陈的脸颊,但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拂开他额前一缕半干的碎发。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生涩的安抚意味。
“不能死。”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水汽浸润后的微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时陈的心上,“你是我的。”
不是“你是我弟弟”,也不是“你是我家的人”,而是更直接、更不容置疑的——“你是我的”。
时陈捧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颤,热水溅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他却毫无知觉。他呆呆地看着时谈叙,看着少年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因后怕而绷紧的线条,看着他眼中残留的厉色下,那份不容置疑的、近乎宣告主权的笃定。
那颗刚刚被温水暖过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涨,滚烫得几乎要跳出胸膛。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杯口氤氲的热气里,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将眼底汹涌的湿热逼退。
窗外的蝉鸣似乎更响了,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房间里弥漫着干净的皂角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这一刻的安静,仿佛将刚才池水灭顶的冰冷和恐惧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荷花池的意外像一个无声的楔子,钉入了两个孩子之间那道无形的墙。时谈叙那句带着后怕和占有欲的“你是我的”,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时陈心中漾开了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
那之后,时谈叙似乎默许了时陈在他身边更久地停留。阁楼依旧是他们的据点,但有时,时谈叙也会允许时陈进入他那间整洁得过分、带着冷冽松木香气的卧室。
盛夏的午后,蝉鸣聒噪得如同声浪。时谈叙靠在窗边的躺椅上看一本厚厚的原文书,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时陈则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手里拿着一把用旧布条缠了柄的小刻刀,正专注地对着一块捡来的、形状有些奇特的木头削削刻刻。
木屑细细碎碎地落在地毯上。
他在刻一只小鸟。轮廓还很粗糙,只能勉强看出圆圆的脑袋和微微翘起的尾巴。他刻得很慢,很小心,小脸因为专注而微微绷紧。
时谈叙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那只初具雏形的小鸟上,又看了看时陈沾着木屑的小手和专注的侧脸,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书桌旁,拉开一个抽屉,拿出几样东西,走回来放在时陈面前的地毯上。
是一小套真正的木刻工具。
几把大小不一、闪着金属冷光的刻刀,一个用来固定木料的木工台钳,还有一小块打磨用的砂纸。东西不多,却异常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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