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萧江去吧

　　“你为什么问这些啊？”
　　也许是他刚刚在思考，几分钟后，他发来了这条信息。
　　说实话，还是瞒？我做不了自己的主，想问问路易，却怎么都没办法在头脑中幻想和他继续交流。一闭上眼，妈妈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萧父双眼满满的血丝，萧云念在床上挣扎的闷哼一股脑全都涌进我的脑海。
　　头脑中，两个江毅在吵架。
　　“快说吧，你不能瞒他，瞒不住的。”
　　“你必须瞒他，他瞒你的事只多不少。”
　　短短几天，一大堆事把我压得喘不上气。
　　“喝酒吗？”
　　我发了条信息，把手机扔到一边。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未动，我拿起筷子，坐在平时的座椅上。这么多年过去，我似乎变成一个后知后觉的人，直到吞下第一口饭，我才觉得委屈，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却于事无补。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在夹起以前最爱的话梅排骨时，萧云念终于发来了消息，我只觉得等了好久好久。我期待他的回复，也害怕他会拒绝，更担心他看出来我哭过。
　　我变得矛盾、纠结，我只感到茫然、无助，全世界似乎都在反对，萧父、妈妈……就连爸爸可能也不认可。
　　至于反对的理由，莫名其妙，却又有理有据。强词夺理，却又无言反驳。我的心向着萧云念一边，他们在另一边拉扯，我只感到心快被撕碎，分成两半，或者干脆一块一块，让血尽情流淌，等到我倒在血泊里，其实也好，算是解脱。
　　可是，我放不下萧云念，放不下爸爸妈妈，放不下朋友们。我不能自私到让所有人为了我后悔，却也做不到让所有人都满意。
　　他的消息，像是我坠入洪水之前可以抓住的一根绳子，筷子放下，点开消息。
　　“我们再去一次贵州吧。”
　　没有回复，没有犹豫，只是觉得我应该听他的，最起码这一次我只能听他的。至于爸爸妈妈，我得告诉他们一声，又在敲门的前一刻犹豫。
　　转身回房间，翻了翻以前高中用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一小沓便利贴，最上面那张还有着几个数学公式。便利贴的边缘微微泛黄，落了不少灰。
　　我翻开便利贴，想找到一张空白的，下一张上面是一个大大的“萧”字，再下一张是“云”，不用想，下一张自然会是“念”。
　　犯花痴，怪不得我没考上名牌大学。
　　翻到最后一张，终于找到空白的一页。
　　“我去旅游了，勿念。”
　　把便利贴贴到桌子上，我只带了手机、充电器之类的，什么都不带，我现在只想飞到萧云念身边，哪怕一句话不说。
　　到他家楼下，他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怎么去？”
　　“上车。”萧云念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我开车带你去。”
　　我点了点头，在他的怀里，我只觉得安心。
　　上了车，直到车子驶出东山，驶过萧江入海口，我才惊觉，我又一次“离家出走”了。
　　“旁边有糖，我特意买了些新口味的。”
　　“我们今晚，在哪里睡？”
　　“你不是要喝酒吗？”
　　他偏过头。
　　我扶正他的脑袋。
　　“认真开车。”
　　他笑了笑，语气有些轻佻。
　　“自然是彻夜不眠。”
　　夕阳慢慢下落，满天的橘红色中，车子停在了附近的一家民宿。
　　萧云念把我拉下车，带着我跑向远方的大海。
　　“喜欢吗？”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萧云念带着他的男朋友来到了这里。
　　特意安排的自驾游，特意安排的路线，特意安排的民宿。他把一切处理的妥当且明白，把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我怀疑，他甚至连时间都安排的正正好好，就是要在夕阳下，大海边，释放最浓烈的爱意。
　　“我说过，要带你来看萧江入海口，就一定会来。”
　　萧云念很兴奋，跑啊跑，似乎永远不觉得累，明明不久前，他还在情绪崩溃的边缘……
　　“喜欢吗？”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似乎只要我不回答，他就会一直问下去。
　　晚霞，海风，沙滩……这个人，把一切浪漫的要素集齐，只是为了让我开心。
　　说喜欢，不够，说特别喜欢，也不够。
　　想了想，我拽住他，我们停在路灯下，就像那年除夕夜一样，我攀上他的颈，我们笑意盈然，把烦恼抛诸脑后，我们满眼只有对方，把别的一切当作虚无。
　　在月亮带着群星装点夜空的前一刻，在太阳带着白云躲到西天的后一刻，把那些他妈的事情全都扔到一边，现在，此刻，只有我和他，整个世界几十亿人，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我要让整个世界、整个宇宙都见证，在这个平行宇宙中、在这个世界里，第1135号江毅要对第1135号萧云念说——
　　“我爱你！”
　　相拥，相吻。现在，此刻，每一个平行宇宙的江毅和萧云念都在相拥，相吻；每一个平行宇宙的江毅都在和萧云念说——
　　“我爱你！”
　　当无数个江毅的声音重叠，我相信哪怕是月光也要为之失色。天空很美，东方是隐隐的黑，过渡到蓝，一直到西天的黄色、橘红、赤红、火红。他的眼睛，倒映着满天的绚烂，我的眼睛，倒映的是他眼中的绚烂。
　　我相信，现在，此刻，我们终于可以从一切的失序中挣脱，失重，升空，扶摇直上九万里。到了空中，我们还要挣脱地球的引力、太阳系的引力……挣脱这个宇宙的引力，每一个平行宇宙的江毅和萧云念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自由。
　　自由，多么美好又珍贵的东西。有人为了它献出生命，有人为了它一生不休。人们常常说自由是天赋人权，可人人却都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人真是个矛盾的生物，喜欢自由，却又怨恨自由的失踪，追求自由，却又只能得到片刻的自己认为的自由，沉浸在自给自足中乐不思蜀。
　　我贪心，不满足于此刻的片刻的自由，我谨慎，惧怕此刻的片刻的自由稍纵即逝。抱紧他，就是在抱紧自由，可我也明明白白知道，他何尝有过真正的自由？
　　路易很轻蔑地笑着。
　　“这就是你要的自由和爱？”
　　我点点头。
　　“你可以选择让尼克自由地离开，我也可以选择让自己自由地爱他。”
　　“我们是一样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过是你幻想出来的自己。尼克也不过是你幻想出来的萧云念。尼克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就像你，也摸不透他吧？”
　　“我会走进他的心……”
　　“尼克会选择离开，就代表你在担心萧云念离开。我会选择让他离开，可不代表你就能像我一样坦然面对萧云念的离开。”
　　“我不会让他离开。”
　　“你难道不懂月亮盈亏的道理吗？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是中国的老话了，尼克常常念叨……”
　　“你读过苏东坡的《赤壁赋》吧，‘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你就那么坚信他对你会一成不变吗？”
　　我点点头，向他告别。
　　“祝你成功。”
　　萧云念掐了一下我的脸，感觉到疼，我“嘶”了一声。
　　“哇，你连亲吻都会走神啊？”
　　他抬头看了看夜空，碰了碰我的手。
　　“看，月亮，今天还是个月圆之夜呢。”
　　“月盈则亏……”
　　我嘟囔了几句。
　　“月亏则盈。”
　　萧云念也嘟囔了几句。
　　“你说……”萧云念突发奇想，“月亮为什么会一直围着地球转啊？”
　　他绝对没想让我回答什么引力之类的科学大道理。
　　“因为爱。”
　　莫名其妙，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萧云念眼中，我现在应该是一个满眼花痴，甚至是满眼冒爱心的一个大傻子。
　　“照你这么说，地球选择让月球围着，也是因为爱吧。”
　　萧云念落了一个吻，在我的手上。他执起我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别总是突然亲我……这么多人……”
　　“哇，你也会害羞啊……我醉了……要亲亲……”
　　明知道我们现在都清醒得很，我也要相信他的话。
　　“我也醉了，我们一起回去睡觉好不好？”
　　“要你背我……”没等我回应，他已经把双手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是不是胖了？我背不动怎么办？”
　　“那我就挂在你身上，不下来了。”
　　尝试发力，发现确实背不动，我只能任凭他挂在我身上，我们的四条腿经常拌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他故意的。
　　天色已晚，海风徐徐，风撩起他的头发，露出我再熟悉不过的眉目和脸庞。
　　看一百次也不够，我要看一辈子。
　　到了民宿前台，萧云念还挂在我身上，前台有个小酒馆，客人们议论纷纷，前台的女生也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
　　“情侣开房有八折优惠。”
　　萧云念听到这句话，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抬起头来，先是吹了口气，把我头发吹起。
　　“亲爱的，你和她说吧。”
　　隐约觉得有几名女性客人的手机摄像头已经对准了我，我索性咬牙一说——
　　“我们是情侣！”
　　明明尽量压低了声音，这句话还是像一个炸雷一样，引爆了全场。好不容易办完入住手续，萧云念还不老实，抬起头来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说——
　　“亲我一下。”
　　我不亲他，他似乎就不会让我走，我只能仓促的一触即分的轻轻吻在他的鼻梁上。
　　“你不爱我了……”
　　“别闹了祖宗！”发觉声音过大，我不好意思地快步上楼，“求求你了好不好？”
　　“好啊！”他一下子在我怀里离开，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我跟在后面，觉得云里雾里，直到进了房间关上门，我才知道，他又耍我。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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