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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洛须衣到前厅时,院子里满满当当跪了一府的人,只等着她来接旨。
最前方是洛青海和洛凌云,柳姨娘和洛欣榆跟在后头。
听见脚步声,洛凌云侧身瞧了眼,给她使了个眼色。洛须衣匆忙赶到他身侧,跪在地上伏下了身子。
掌事太监一手摸着圣旨,笑道:“既然洛大小姐已经来了,那咱家便宣旨了。”
小心翼翼地展开那道明黄的绫锦,嗓音尖锐,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乾坤合德,式隆化育之功;内外相资,必藉贤淑之助。七王爷燕江寒持躬端谨,克遵礼度。今择定洛家嫡女洛须衣,娴于礼教,具婉顺之仪,堪为良配。特为尔等赐婚,为正妃。需得相协琴瑟,永固宗支之庆。”
“钦此。”
伴随着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掌事太监看向其中一人,走到她跟前,轻笑道:“洛大小姐,不,七王妃,接旨吧。”
洛须衣呆怔地抬起头,举起双手,垂下头:“臣女,谢主隆恩。”
接过圣旨的一瞬间,掌心重量似有千斤重,连指尖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身旁人面色各异,纷纷将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柳姨娘和洛欣榆母女两都是一个脸色,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眸子,眼底是不同程度的不甘和怨恨。
洛青海紧锁着眉头,未发一言,只在太监宣完旨意后,笑着与其寒暄了一道,又忙着叫管家拿银子打点。
全程下来,洛凌云都没有太大反应。
面容无波无澜,半垂着眼,安静地跪在那儿,像是对此事早有预料,亦或是,无能为力。
送走掌事太监后,洛青海将一双儿女叫到了书房。
怀中抱着那道圣旨,洛须衣整个人仿佛游离在外,还没有回过神,直到男人叫了她好几声,才迟缓地应道:“爹爹。”
“元儿莫要担心,你若是不愿,就算是圣上,也不能勉强了你去。”
文栀也跟着来了书房,洛青海掠过女人一眼,沉声道:“倘若拒不了这婚,便让栀娘配一副假死的方子……”
说出这话时,文栀和洛凌云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洛须衣,企图从她眼中瞧出一丝动容。
然而没有。
“爹爹怎会说这样的话?”洛须衣惊诧万分,“女儿并没有不愿。”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复,身旁的两人默默移开眼,唯独剩下毫不知情的洛青海,眉眼肃穆,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愿意?”
他对燕江寒放过狠话,倘若她不愿,没人能强迫她,她不用淌入这滩浑水。
可现在,她说了一句,“我愿意。”
洛须衣讪讪地垂下头,脸颊浮现出了一抹浅淡的红晕,“我对七王爷,已心生倾慕。”
赐婚的圣旨来得突然,她只觉震惊,却没有半点不悦,甚至心头,隐隐升起了一丝期待。
父亲和哥哥的嘱托浮现在耳畔,洛须衣揪着衣袖,像一个犯了错事的小孩子:“我知道爹爹不想让洛家和皇室牵扯上关系,我也并非有意为之。”
知晓燕江寒的身份后,她决定好了要远离,却不知为何,每一次都和他凑到了一起。好像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他的影子和气息。
许久,洛凌云终于开口说了话:“元儿。”
好几日不见,他似是没休息好,眼底布上了一层浅淡的乌青,神情有些沮丧:“真的决定好了吗?”
他了解她,但凡她喜欢的东西,不会更改。却依然不死心,想要再听到一个答复。
洛须衣以为他们在担忧洛家的将来,“哥哥,你放心吧。”
就算将来燕江寒真的要去争那个位置,她也不会把洛家牵扯到水深火热中。
洛凌云没有点破,只强撑着笑了笑:“只要元儿喜欢,哥哥便会一直为你兜底。”
哪怕知晓她什么都不清楚,却依然义无反顾。
另一边,文栀轻轻拍了拍洛青海的肩,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眼,立即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男人转过身,声音有些疲惫:“你们先出去吧,为父有事情和栀娘商量。”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现在商讨的事情,除了洛须衣的婚事,没有其他。
临迈出门槛,洛须衣偷偷瞥了眼身后的人,先前藏起的疑惑愈发深。
无论何事,父亲似乎从不避讳着文栀,远远超过了一个心腹之人的重用。
更像是……
房门被轻轻阖上那刻,洛青海像是抑制不住情绪,厉声道:“他燕江寒狼子野心!我已答应了洛家会依附于他,为何他还要盯上元儿?”
文栀没有出声,男人愤愤道:“我去告知元儿实情,想方设法毁了这桩婚事。”
“如何告诉?”文栀突然出声,反问道:“告诉小须衣,燕江寒别有用心,并非良人?你这不是拿刀子往她心口上戳吗?”
“砰”的一声,拳头重重砸向桌面,男人沉下身,嗓音带了些哽咽:“我对不起那二位啊!”
本以为,将她养在膝下,凭着洛家的身份,可以保护她一辈子安然无忧,没曾想,终是把她卷入了这场权势的漩涡。
洛须衣回屋放下了圣旨,听闻三娘转醒,又赶去了妇人的住处。
昏睡一阵,三娘的面容明显憔悴,就连反应都迟钝了不少:“小姐?”
妇人伸出手掌,轻轻触碰上她的脸颊,眼底一片茫然:“是你吗?”
洛须衣微微蹙了下眉,回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是我,三娘怎的不认识呢?”
床上的人呆了片刻,突然缩回手,捂住脑袋,神情有些狰狞,胡言乱语道:“我……我想不起来了……”
“三娘!”洛须衣抱住她,缓声安抚着:“想不起来就不想,不想啊。”
一边拍着妇人的背脊,她沉下脸,转头吩咐荷叶:“去将文大夫请来。”
文栀没有将三娘的病情如实相告,隐瞒了一部分,比如她的神志,会时常不清。
又比如,妇人被下的,根本不是毒,而是致幻之物。
服用过多会出现中毒的症状,以此掩盖真正的病因,此种是为禁术,自古以来,学医之人无人会去修习。
让人服下药物,再由人从旁催眠诱导,便可达到致幻的作用,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对人的伤害极大,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且永远无法治愈,轻则偶尔神智不清,重则彻底丧失理智,沦为疯病。
文栀到时,洛须衣已经哄了三娘睡下,像照顾一个幼童,哼着歌谣哄妇人入睡。
眼眶莫名发涩,她悄悄垂下眼,收敛好了情绪:“小须衣。”
洛须衣拽过她,神色焦急:“栀娘,你来看看三娘,她今日竟然差点不识得我,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女人瞥了眼三娘,轻轻摇头:“不用担心,我再开几幅方子,辅以针灸,不日这遗症便会消失。”
“那就好。”听到准信,洛须衣终于松了口气,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些。
“最近入了夏,我做了个药囊,戴在身上,可祛除些蚊虫。”说话间,文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香囊,系在了她的腰间。
洛须衣拿起来闻了下,香味清幽,一点也不刺鼻:“多谢栀娘。”
“对了,过几日便是哥哥的生辰,我想去寺里为他求个平安符,顺便给三娘也求一个,你可要一同前去?”
文栀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
身为医者,她早已经不信那些求神拜佛的东西。
洛须衣没有强求,让荷叶着手准备马车,过几日去城中的寺庙一趟。
灵泉寺靠近城郊,距离城内有半日的功夫,洛凌云知晓后并不放心,执意与她一同前去。
比起前几日,男子的情绪似乎回涨了些,二人在马车内有说有笑,倒是不觉得这路途漫长。
灵泉寺香火旺,前来拜佛之人络绎不绝。
洛凌云对这些不感兴趣,择了庭院内一角,静静等候着洛须衣。
边上一隅栽种着一棵古树,来往路人习惯了用来祈福许愿,上面挂满了无数红绸布带。
一缕微风习过,卷起其中一条红带,上面的一行黑字一闪而过。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虽只掠过一眼,其簪花妙笔,风骨天成,笔力遒劲,不让须眉。更别提那上面写下的内容,更是戳中了他的心弦一瞬。
洛凌云上前了半步,正欲再瞧个仔细,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呼唤。
是个女子,却不是洛须衣:“洛公子?”
他停下步子,回头一看,来人竟是相识之人,随即颔首见礼:“梁小姐。”
“洛公子怎会在此处?”梁雨柔很快垂下眼,微微福了下身子,“莫非也是来为家人祈福的?”
“凌云不信这些。”他摇了下头,深深望进不远处的正殿内:“家中乳母不适,元儿孝心,特此来为她祈愿,我担忧妹妹,便跟来了。”
“洛小姐心善。”话顿了片刻,梁雨柔很快接下话:“洛公子爱护幼妹,也实在令人羡煞。”
洛凌云笑了笑,似乎不想与她多言,颔首表了歉意便要转身离开。
“洛公子留步!”梁雨柔上前了一步,急忙叫住了他。
男子露出一抹疑惑,“梁小姐还有何事?”
梁雨柔犹豫了小会,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天青色的布袋,递到他跟前。
低着头,语气有些扭捏:“听闻还有几日便是洛公子的生辰,前些日子雨柔正巧路过玉器坊,觉得其中一块玉玦很是不错。”
洛凌云没有出声,安静地等着她说完话。
梁雨柔轻轻吸了口气,扬起脸,温声道:“若洛公子不嫌弃,可否将它收下,当作雨柔送的生辰礼。”
少女面容恬静,语调无波无澜,泛红的耳垂却出卖了她的镇定。
“梁小姐。”洛凌云微微皱了下眉,刚想开口拒绝,眸子忽亮,越过她朝身后看了去,语气加快了几分:“恕洛某不能接受。”
梁雨柔还未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便快步走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侧。她站的位置被遮挡,不仔细看,根本瞧不见人。
可她却是瞧见了洛凌云眼底的变化。
那分明,是瞧见欢喜之人,才会染上的雀跃。
和她眼中的一模一样。
梁雨柔往外面走了几分,悄悄探出脑袋,想看看那个女子到底是何人。
不曾想,一道熟悉的音色从远处响了起来:“哥哥,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自言自语罢了。”
少女将一个吉祥结放入他手心:“我给三娘求了一个平安符,诺,这是你的,一定要好好戴在身上!”
“嗯,多谢元儿。”
二人的对话逐渐远去,梁雨柔慢慢垂下眼,手指捏得用力,任凭着掌心的布袋起了丝褶皱。
下山的途中,突然来了一队人马,领头之人神色匆匆,“洛公子留步!”
听到声音,洛凌云立马掀开车帘探出了身子:“怎么回事?”
来人擦了下鬓角的细汗:“大学士有急事邀您相商,还请您立刻进宫一趟。”
洛凌云犹豫地看了眼洛须衣,洛须衣心下了然,宽慰道:“哥哥,你去忙正事吧,回府很快的,不用担心。”
思量片刻,他点了下头,换乘上来人的车马,与她错开了道。
待人走后,洛须衣吩咐车夫继续驾马。
岂料,马蹄声渐近,前方出现了一行黑衣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中间人开出一条道,马背上一位华服男子,悠悠望向她:“洛大小姐,可还记得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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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遗夔门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