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归

作者: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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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就在转弯时,宋翾一挥角落的半截哨棒,那哨棒呼地隔空就朝身后跟踪那人钉去,同时,三枚银针已携风带劲朝他飞来。
      他挪身一避,已知来人是谁,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喜悦,然后他走到路中间,望着那隐身黑暗中的人,悠悠地道:“未经许可,私自出宫,此乃大罪,违反夜间禁令流连街头,此乃第二罪,偷袭当朝一等重臣,此乃第三罪,你好大的胆子啊,萧兄。”
      只见黑暗中,一个人慢慢地现了身。
      多日未见,于深夜街头乍然一见,二人皆是眼中一亮,都觉得多日不见之后的一见,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比起脑海中描摹的面孔更加新鲜,还有那么生动的眼睛,那样想听的声音,心中一时滋味难言。
      二人相视良久,宋翾忽地笑开了,他这样全然放松笑的时候,脸颊似是有一弯酒窝,更添少年气。
      “我敢保证,你是第一个与我对视时会令我败下阵来的人。”
      萧慕蔺也觉得失态,垂了垂眼问:“为何?”
      “我不知道,或许是萧兄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眼睛。”
      萧慕蔺沉默了一会才道:“为何把我丢在那里?”
      宋翾一愣,慢慢朝萧慕蔺走去,口中道:“萧兄职在救人,病人在哪里,大夫就应该在哪里,何况,萧兄与亲人经年重逢,需要时间相处,我以为,太医署是萧兄最好的去处。”
      萧慕蔺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把宋翾看着,听了这话,就把眼垂下了,沉默着。
      宋翾方才就惊讶于萧慕蔺竟还穿着他那件外袍,此时走近了,觉得萧慕蔺有些削瘦了,身上那种疏离与刚认识时有些不同,那时萧慕蔺的疏离是冷淡而不失朝气的,而现在的疏离似乎是因为失望。
      他在失望什么?宋翾还在靠近,却见萧慕蔺忽地仰起脸来,口吻淡淡的,可语气透着丝委屈,“我不喜欢那里。”
      宋翾停下脚步,疑问道:“莫非有人为难萧兄?”
      他身在官场,最是知道为官者的习气,如萧慕蔺这般冷淡的人,只怕难以与他们相处。
      萧慕蔺不说话,宋翾问道:“那萧兄可有喜欢的去处?”
      萧慕蔺这回很快就接话道:“你的府上。”
      宋翾一愕,他的府上现今却不是个好去处,自从扩充家仆以来,各家已安插进不少眼线,明着热闹,暗藏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落人把柄,何况萧慕蔺的身份还没个说法,不由苦笑道:“只怕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萧慕蔺却轻轻皱眉,语气冷硬道:“撒谎!”
      宋翾朝萧慕蔺看去,见萧慕蔺眼中似乎透露着一种令他难以回应的东西,他说得并不错,他与那样的眼睛对视,无疑会败下阵来,一时竟不敢再看。
      萧慕蔺已然从宋翾表情中明白了,本看着宋翾的一双眼就慢慢看向了别处,就在宋翾决意再次抬眼看向他时,他已腾身而去了。
      盛都地处中原,气候尚算温和,但暮春的夜依旧冷意绵绵,萧慕蔺的心也如这漆黑寂静的夜一般冰冷,他怎会想不到此番所望会成空?他只是想证明那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于他人来说不过是一段旅途和一个干系不大的人,可于他来说,他知不知道,那是一段觉醒和心托。
      宋翩辞,你知不知道啊?
      萧慕蔺停下身形,孤立于檐角之上,仰望黑夜,胸中似揣了散不去的寒。
      黑漆漆的天空如一张大网,就悬在他头上,可这网可以拦住这座纸醉金迷的城里的所有人,却独独拦不住他。
      他要走,且他必须走!
      也就在这时,东南角忽地出现一个人,那个人带着一副武神面具,只是那面具较平常的面具小得多,竟是孩童所带的尺寸,因面具太小,只把他一张脸的中间部分遮了个大概,看起来滑稽无比,他好似不觉,就那么站着看着萧慕蔺。
      萧慕蔺瞥了那人一眼,淡淡道:“你来了。”
      他一向遇人后发言至,此次却率先开口,已说明他知晓此人身份。
      那人先未接话,只把手中一物什抛给萧慕蔺,竟也是一副孩童所戴的武神面具,只是这副面具更显斑驳,下巴还有一指宽的缺口。
      萧慕蔺摩挲着手中面具,二人也就互相沉默下来,好一刻,那人才道:“你比小时候话更少了。”
      萧慕蔺却道:“你却野心更大了。”
      那人闷声一笑,慢慢摘下面具,露出谢淡那张俊逸从容的脸,他看了萧慕蔺一会,叹息道:“幼时,我们常戴着这面具在御园中玩游戏,就是照顾我的姑姑和老太监也分不清你我,不曾想,长大后,你随了母亲,而我则随了父亲,竟一点也不像了。”
      萧慕蔺道:“让你失望了吗?”
      谢淡笑容一苦,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其实我更想随母亲。璋弟,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寻得你的消息,郭邈却一力阻止你我兄弟二人相认,好在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让宋翾把你带了出来。璋弟,这些年跟着郭邈那么个怪人,你受苦了。”
      萧慕蔺最是不愿外人谈论郭邈的,郭邈性情古怪严苛,就算带他恶劣,也算是将他养大的恩人,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何况他身份敏感,郭邈养他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他幼时是会在心里仇视师父,但长大后,尤其此行之后,他心里却只有感激了,听了谢淡这话,语气便冷了几分,“凡璋已死,这世上唯有萧慕蔺。”
      谢淡一愕,神色悲切道:“你在怪我?”
      萧慕蔺道:“你是皇储,这天下谁都可以死,你却不能死,当年我既答应了舅舅替你去死,现在我便不会怪你。”
      谢淡听到舅舅二字,眼眶一红,叹息更重,“我宁愿当年被叛军捉去,那样舅舅就不会死,也不会累你受这么多苦。”
      但很快,他就已神色一肃,似是在倾听些什么,然后对萧慕蔺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三日后我再来寻你。只是萧子安已知你身份作假,你要小心。”
      萧慕蔺却道:“我明日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我父母遗骨,将他们合葬一处,再回涂雾山向师父请罪,此生再不出山。”
      谢淡听了心头一急,他苦心孤诣,步步为营,走到今日,棋盘已开,棋子已各各就位,萧慕蔺是他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不容许出岔子,但他向来心思深沉,沉得住气,这时也没有用话挽留,只是道:“宋翾只怕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他?”萧慕蔺这个字吐得颇为复杂,似有不信,似有不舍,带一丝失望和责备。
      谢淡何等人?既能掌管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的百川堂,自然对人心中那些世俗的欲望牵绊了如指掌,何况萧慕蔺是他自小就十分亲近和熟悉的人,即使分开多年,但以小见大,人的脾性底色是难以更改的——怯懦、畏缩,明明想要却不敢去争取,明明委屈却只会默默忍受,那个样子真令他心疼,甚至不惜为护他失手杀掉亲兄弟,断送储君之路。
      单从这一个字,谢淡便已读出萧慕蔺心中所烦,他费尽心思终于将人弄出山来,是要使一出美人计,现在看来,使美人计的又何止他一人?
      只听他叹息一声道:“你身在世外,不入凡尘,对现今朝堂的事一概不知,我苟活天子脚下,却也是远离朝堂,只是听说宋翾现下的处境可谓四面楚歌,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祸,你是他找来的,人没有治好便走了,他恐受牵连,自然不允你离开,传闻此人心狠手辣,你若执意走,我怕他会对付你。”
      萧慕蔺没有说话,谢淡接着又道:“不过离开也好,盛都乃是非之地,最枉顾人命之处,你留在这里徒增凶险,你若决意要走,一定要来百川堂找我,我替你安排。”
      萧慕蔺对这番肺腑之言充耳不闻,而是微一侧身,望向方才宋翾所在的方向,他一动,谢淡也跟着一动。
      “你的人?”
      谢淡微笑道:“想不到当年身单体弱的璋弟如今竟有这等修为。哦,今后我还是称呼你为蔺弟吧。”
      无论他称呼什么,萧慕蔺并不在意,只道:“他的武功很好。”
      “不错,此人是我门中仅我之下的二堂主,在江湖中己可为一流高手,出自雷射山雷门。六十多年前,雷门可谓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武学世家,一部碧落黄泉心经威震整个江湖,可惜后来心经的上部碧落心经被鼠盗连弃所盗,雷门由此衰败。”谢淡盯着萧慕蔺的神色道:“听说宋翾此番南下也曾两次出手,用的好像就是当年雷门的碧落真气,蔺弟你有所不知,心经的遗失已成为雷门中所有子弟的一大恨事,这么多年一有心经消息,雷门子弟无不舍身一探,所以二堂主想要找他问问,已解心中之惑。”
      他更换称呼也改得顺口,好似一先就是这样称呼萧慕蔺的。
      萧慕蔺已听出他话中之意,而且在桃花苑二人交过手,萧慕蔺若想去助宋翾,只怕也会被他阻拦下来,便只好作罢。
      就在方才萧慕蔺所站的位置,一个身材更加高大、年纪在四十上下的男子正垂手立着,一双经历过世态炎凉与生死存亡的眼睛正望着宋翾。
      宋翾当然识得此人,笑吟吟道:“咦,深更半夜,雷堂主怎么在这里?难不成升了堂主特来向我请喜的吗?那恭喜恭喜啦。”
      雷文亭紧闭的嘴唇轻轻一动,他做事向来直接,已开门见山道:“听江湖朋友说,帝师所习武学像是我雷门遗失多年的碧落心经,雷某特来向帝师请教。”
      “雷堂主的请教不会是于深夜街头截杀我吧?”
      雷文亭道:“雷某虽是江湖中人,也知帝师是一国之肱骨,只有敬重绝无冒犯之意,何况雷某又岂是法外之徒,更不做亡命之事,雷某只是想请问帝师,是否真如江湖传言那般修习碧落心经?”
      宋翾状似思索道:“应该,没有吧。我也不曾见识过碧落心经是个什么样的武功。”想了想,他一击掌道:“雷堂主展示一下如何?”
      雷文亭面色一变,谁不知道碧落心经已丢失多年,他如何展示,宋翾分明戏谑于他,“这么说来,帝师是不愿相告了?”
      宋翾道:“愿自然是愿的,可总得有个对比我才能判断是或不是,雷堂主说对不对啊?”
      雷文亭见他款款相商,似是很通情达理,听来却很令人不舒服,不由冷冷道:“那就请帝师指教!”
      一扬左手已打出一招‘猛虎开路’。
      当年雷门振兴失败后,雷文亭独闯江湖,曾拜师‘狮张虎狂’门下,习得一套刚柔相济的掌爪功,后来又研习黄泉心经,一时难逢敌手,可惜没有上部碧落阴阳调和,险些令他走火入魔,所以这也是他急于找回碧落心经的主要原因。
      这一掌蕴含了一部分黄泉真气,带着一股好似黄泉道上阴寒的风直朝宋翾拍来,宋翾也正想见识传闻中已可列江湖一流高手的人到底本领如何,便也迎掌相接。
      两掌一接,竟似互有引力似地胶着在一起,二人都是一惊,雷文亭一惊后就是大喜,露出兴奋神色道:“果真是碧落心经!你从哪里习来!”说着右手接连出招。
      宋翾接连格挡,他武学庞杂,‘狮张虎狂’的掌爪功也颇有研究,凡雷文亭之后招尽在他预料,虽右手受限,左手倒也应付得轻松,闻言便道:“你故意出左手,就是料定了我习的定是碧落心经?”
      “不错!”雷文亭已认定他习的正是雷门丢失的碧落心经,想到这六十多年来雷门在江湖中所受的奚落与嘲讽,心中愤慨难当,出手更重,“你的师父是谁?与鼠盗什么关系!快说!”
      宋翾嘿嘿一笑,“从来只有我审问别人的份,你到审起我来了,我不说你又奈我何?”
      雷文亭面色一黑,拼着走火入魔的风险,竟使出全部功力,欲逼问宋翾于封脉之痛下。
      宋翾预知此股力量的厉害,想要抽身后退,无奈右手却被对方黏住,听雷文亭阴笑道:“小贼!你偷学神功却不知碧落、黄泉是相生相克的,碧落生黄泉,黄泉克碧落,今夜不说出碧落心经的下落,就算你是一朝帝师,我杀了便杀了!快说!”
      宋翾果然痛哼一声,面露痛苦道:“我若说我不知道,你放不放我?”
      雷文亭道:“你不可能不知道!”
      宋翾道:“就算我真的不知道你也不会放我,是吗?”
      雷文亭咬牙切齿道:“你是宋翾,你不可能不知道!”
      宋翾叹道:“但我真的不知道。”然后忽地撤掌,身形飘然侧移,左手朝雷文亭腰侧一拂,人已立在了两尺之外。
      雷文亭只觉打出的力道一空,腰侧似针扎似地一痛,不由大惊失色,紧接着只觉全身竟似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就要跪倒地上。他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就是败了,又岂能跪着死?便使尽最后的气力退到墙根处,靠墙而立,抚胸喘息,冷汗如浆,说不出半句话来。
      宋翾道:“雷堂主,你现在还认为我习的是碧落心经吗?”
      雷文亭虽说不出话来,却费力地点头,又摇摇头。
      宋翾也想弄清自己身上武学的来源,这么多年,他查阅了无数武学典籍,却没有找到与他所修武学相同的宗门,也未曾寻得传授他武学那人的身世,但他始终相信,万物皆有源头,这世上任何存在的事物,总不是平白生出来的,尤其武学一道,就算是自悟,那也有自悟的源头。
      “雷堂主,你腰侧的三枚银针只是将你的气一时封住,拔掉便能恢复如常。”
      雷文亭这才慢慢摸向腰侧,从腰眼处拔出三枚银针,一时只觉手脚一下活泛起来,“想不到帝师不但武功高强,于封脉点穴一道也颇有造诣。”
      “跟一个朋友学的。”宋翾提到朋友二字时,神色便很惬意起来。
      雷文亭道:“哦?江湖中的点穴高手雷某也知道几个,不知帝师的朋友是哪一位?”
      “只是一个郎中罢了。”
      雷文亭不再多问,汗颜道:“若不是帝师这一针,雷某只怕走火入魔了。方才雷某出于私愤,竟对帝师痛下杀手,帝师山胸海肚,以德报怨,实在令雷某惭愧!”
      宋翾道:“你不必如此,我有我的目的。我这一身武学得来蹊跷,我也因此受累,正想弄清楚来龙去脉。”
      雷文亭一愕,这世上竟有人不知道自己学的是什么功夫?听宋翾问:“是碧落心经吗?”
      雷文亭想了想道:“我与帝师交手,一开始也以为是碧落心经,可帝师却破了我的黄泉真气,这是碧落心经绝无可能办到的。依雷某看,帝师的武学只有很少一部分出自碧落心经,多的是别派心法,却又互相兼容,就好像一个精通料理的神厨,将每样菜折出最精华的部分放在一起烹炒,制作了一道独一无二的佳肴。”
      宋翾道:“如此说来,此人倒是个武学奇才。”
      “那必是鼠盗连弃!”雷文亭提起此人便恨得牙痒痒。
      宋翾好奇地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雷文亭已恢复了他冷静谋断的模样,微笑道:“帝师若想知道,尽可往百川堂一览究竟,我等定知无不言。”
      宋翾笑道:“好啊,我也正要感谢谢堂主曾经济难之情。”
      雷文亭便道:“那我等就翘首以盼了。”
      雷文亭不比宋翾,已耽搁得太久,再待下去,被夜巡的士兵看到可就说不清了,再客套两句便飞身消失于夜色中。
      人一走,宋翾便眉头一皱,伸手按住心口,神色也就冷厉起来。
      他方才虽破了黄泉真气,却也受了点伤,这在从前,别说一个雷文亭,就是加上谢淡,想要伤他只怕也不容易。
      可现在,一个雷文亭就将他伤了。
      有人在不知不觉中暗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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