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余音

　　高考完回家的那个路上，寝室群里的每个人轮番轰炸。但是唯独少了一个人。

　　“诶？郁晶呢怎么不说话啊？”吴夏薇在群里第一个注意到了。

　　方余婉默默的艾特了好几遍都无人应答。

　　“郁晶成绩这么好，可能家里人在帮着庆祝吧？”晓幂幂说。

　　其他人沉默片刻也默认了这个猜想。郁晶忙完了一定会回消息的，会的吧。

　　方余婉突然想起来，之前郁晶说过，她爸爸妈妈说过，在高考后就回来，现在他们一定要温暖的团聚吧，她打心底为郁晶高兴，心心念念的家人终于回来了，会给她带来一个属于她真正的家的吧。

　　连续两三天群里都没有动静，方余婉决定去郁晶姑姑家看看。上次冬天她们一起去过，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城北的一个老小区。

　　方余婉立马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一探究竟，她很担心郁晶到底怎么了，她跟爸妈说明了一下情况，就赶紧跑到楼下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这个地方。”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城市里的所有又归于平常，大家好像都忙着赶路，只留下只言碎语就离开了。

　　明年这个时候又重新开启祝福的氛围，好像社会固定的法则一样。

　　方余婉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手绞着衣角。

　　到达目的地，老城区灰扑扑的外墙爬满了藤蔓。方余婉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寻了过去，心跳越来越快。电梯坏了，她只好一阶一阶爬楼梯。

　　站在门前，方余婉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没有反应。

　　她又按了一次，这次加上了敲门。门内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中年女人的脸露出来，不出意外她应该是郁晶的姑姑。

　　“阿姨好，我是郁晶的同学。”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请问郁晶在吗？有些资料老师托我帮她送过来。”

　　姑姑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哦，是同学啊。郁晶已经回去她爸妈那了，不在这里了。”

　　方余婉听到这话寒气袭过，她有点害怕，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情绪被门缝里传来的隐约啜泣声打断了。那声音，她好熟悉，就是郁晶！

　　“阿姨，可是我好像听到郁晶的声音了。”方余婉直接说道，心跳如擂鼓，“我能见见她吗？就一会儿。这个资料真的很重要，是关乎到她高考志愿的。”

　　姑姑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这孩子怎么乱说呢？都说了她不在。”说着就要关门。

　　方余婉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抵住门：“阿姨，郁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们是她最好的朋友，可以帮她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姑姑突然提高了声音，“这是咱们家的私事！”

　　门被用力关上，差点夹到方余婉的手指。她被门愣愣地隔绝在外。她十分以及肯定郁晶就在里面，而且情况很不好。

　　方余婉颤抖着拿出手机，在寝室群里发了一条消息：“郁晶出事了，我在她姑姑家门口，他们不让我见她。”

　　几乎是立刻，群里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

　　“需要我们过来吗？”

　　“报警吧！”

　　方余婉咬着嘴唇思考片刻，回复道:“我先想办法确认情况，你们等我消息。”

　　她蹑手蹑脚地把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里面的动静。隐约的对话声传来：

　　“必须送去治疗，这是为她好。”

　　“已经联系好了，我朋友的孩子就在那里治好的，明天就出发”

　　“丢人现眼，照片都让人发来了。”

　　什么照片？方余婉的脑子飞速运转。她莫名想到了王屾，“可是那不是一年前的事了吗，难道这个阴险的男的一直都在偷拍我们都行踪？我靠，变态啊。”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没有病！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郁晶的声音，带着方余婉从未听过的绝望和崩溃，平时那个安静学习的女孩得被逼程什么样，才会这样。

　　方余婉再也忍不住了，她用力拍打门板：“郁晶！郁晶我是方余婉！开门！”

　　门猛地被拉开，这次是一个陌生中年男人，脸色阴沉：“你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我是郁晶的同学，我要见她！”方余婉挺直腰板，尽管双腿在发抖。

　　“滚一边去！没看到我们在处理家事吗？”男人怒吼道。

　　方余婉从门缝里看到客厅里的场景：郁晶被两个人按在沙发上，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她看起来好无助，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清冷自持的学霸。

　　“郁晶！小晶姐姐！”方余婉大喊。

　　郁晶猛地抬头，灰暗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亮：“婉，呜呜呜”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闭嘴！”郁晶的父亲厉声喝道，一把将方余婉推开，“再不走我报警了！”

　　方余婉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地倒在楼梯间。她站稳身体，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报啊！正好我也想报警！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想赶我走就来揍我啊。”
　　男人脸色变了变，没想到一个小女孩居然丝毫不惧怕他，趁他愣神的功夫，方余婉迅速掏出手机，对着屋内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飞快地在群里发了个定位和语音：“快来！郁晶被她家人关起来了！”

　　“你干什么！这是我女儿，我要对她做什么，轮的着你管吗？”郁晶的父亲暴怒，伸手要抢她的手机。

　　方余婉灵活地躲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叔叔，你这样配当她的父亲吗？郁晶是您亲生女儿啊！她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你不管不顾的，一回来就要对她严刑拷问，鬼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啊！反正今天你不让她出来见我，我不会走的，还有你休想对我怎么样，我摇人了！”

　　“你懂什么！”男人额头上青筋暴起，“一个女孩居然跟女的做出这种事，她这样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怎么嫁人？我们是为她好！”

　　方余婉一愣，跟女生？她瞬间明白他们要把郁晶送到哪去了。不过她此刻眼神变得却锋利起来。

　　“为她好就是伤害她？毁掉她的前途？”方余婉的声音哽咽了，“郁晶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她可以考上最好的大学，有光明的未来。你们却要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毁掉她？”

　　屋内，郁晶挣脱了束缚，冲到门口：“爸！求求你，别这样，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方余婉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看着郁晶的样子她真的不好受，高考完不是应该放松不是应该充满希望的吗？

　　“郁晶……”方余婉伸出手，却被郁晶的父亲一把隔开。

　　“够了！”他怒吼着，“明天一早就送她去治疗，谁也拦不住！”

　　楼梯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吴夏薇气喘吁吁地第一个冲上来，身后跟着晓幂幂、林玫和支芝。

　　“郁晶！”吴夏薇大喊，“我们来了！”

　　寝室全员到齐，五个女孩站在门口，好似形成一道无比坚定的人墙。

　　郁晶的父亲显然被这阵势震住了，后退了一步：“你们想干什么？”

　　方余婉看着大家的到来，眼睛润润的，她三言两语快速地给大家阐明清楚状况。大家互相看了看，每个人表情都变得严肃认真。

　　“叔叔，”晓幂幂首先上前一步，声音冷静而坚定，“我是班长晓幂幂。您可能不知道，强制送人去所谓的‘戒同所’可是违法行为。那些地方没有医疗资质，使用的手段往往涉嫌虐待。如果您执意这么做，我们会立即报警并联系媒体。”

　　“对！”林玫语气严肃，“大家已经成年了，你无权干涉别人的未来。”

　　支芝虽然声音小但却字字清晰：“郁晶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会看着她被伤害。”

　　吴夏薇直接掏出手机：“需要我现在就打110吗？”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郁晶的父亲脸色铁青，姑姑在一旁不知所措。郁晶站在两方之间，身体微微发抖，眼泪无声地流着。

　　方余婉深吸一口气，走到郁晶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叔叔阿姨，郁晶这三年有多优秀，你们知道吗？她是年级第一，是老师眼中的骄傲，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她很聪明。她也很善良，会爱护街边的流浪小猫，她也真的好坚强，当她被留言诽谤的时候，你们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吗？而你们现在，怎么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毁掉她？不给她安慰就算了，你们凭什么继续伤害她！她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

　　方余婉手指依依指过郁晶的姑姑叔叔还有爸爸以及房里的郁德思。

　　郁晶的母亲，一直沉默的女人突然开口：“可是照片……”她手机里依然停留在那些借位拍摄的照片里面。

　　方余婉看着那些照片，郁晶的脸郁晶的身子那么清楚，但另外一个女孩，也就是方余婉自己，却被被好好的挡在了后面。

　　“照片是有人恶意偷拍的！”方余婉斩钉截铁地说，“他，因为嫉妒郁晶成绩比他好，故意陷害的，如果你们连自己女儿的话都不相信而去相信一个外人。那我无话可说，但郁晶我是不会让你们就这样带走她的。”

　　“真的吗？”郁晶的母亲看向女儿，眼中第一次出现动摇。

　　郁晶哽咽着点头：“妈，我真的不是有病，你不是说高考后，回来，我们回家嘛……不是说回家吗？”郁晶说着说着眼泪又不自觉的流出。

　　寝室的大家看着郁晶，心疼不已，晓幂幂赶紧拿出纸巾帮郁晶拭去泪珠。林玫，吴夏薇还有支芝靠得离郁晶又近了些。

　　方余婉把手握得更紧了“叔叔阿姨，如果你们真的爱郁晶，就该尊重她的选择，支持她的未来，而不是把她送到那种可怕的地方。”

　　沉默蔓延开来。

　　郁晶的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先进屋说吧。”

　　那天晚上，寝室的五个女孩和郁晶的家人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谈话。她们讲述郁晶在学校里的优秀表现，讲述她如何帮助同学，讲述那个所谓的“戒同所”有多么可怕。晓幂幂甚至当场查出了好几起相关诉讼案例。

　　在女孩们坚定的态度和郁晶哭诉的真相面前，郁晶的父母动摇了。他们答应不再送郁晶去那个地方，但要求她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郁晶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知道我是谁，我想要什么。”

　　离开时，方余婉悄悄问郁晶：“你要跟我们走吗？”
　　郁晶看了看客厅里沉默的父母，轻轻摇头：“我期待这次见面好久了，我想安静的好好的跟他们聊聊。毕竟，他们是我真正的父母。”

　　“今天，谢谢大家。”她感激地看着寝室的大家。

　　方余婉理解地点头，抱了抱她：“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联系我们，不管那个家是否还会有，小晶姐姐，我会为你创造一个家的。”

　　郁晶不说话，只猛地点头，大家都笑了。

　　回到方余婉家，五个女孩挤在一张床上，谁也没有睡意。

　　“那个王屾太可恶了！”吴夏薇咬牙切齿，“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方余婉拍了拍吴夏薇：“我已经收集了他偷拍和骚扰的证据，可以向学校举报。放心吧，有的是办法。”

　　“还有那个戒同所，”林玫好像感同身受表情很激然，“应该曝光他们！”

　　支芝：“我们要保护郁晶。”

　　“唉，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现实。”晓幂幂叹了口气。

　　方余婉看着手机里郁晶刚刚发来的消息:“我没事了，爸妈答应让我自己选择未来。谢谢你们。”

　　眼眶湿润了。

　　“我们会的，”她轻声说，“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郁晶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被顶尖大学录取。王屾因为举报信事件被学校记过，他梦想的保送资格也因此取消。至于那所所谓的“戒同所”，在方余婉父亲的律师朋友介入下，被相关部门调查并关停。

　　吴夏薇和林玫一起去了向往的上海，而且好像还有出国的打算，她们重新组起了乐队，势必要名扬天下。晓幂幂去了北京，她说她一定要出人头地为了妈妈也为了自己，这是她高中一直以来的梦想。支芝高考超常发挥，去了比自己高中小学时就一直喜欢的飘满樱花的大学。

　　方余婉呢，她考得也挺好的，她没告诉郁晶，偷偷去了和郁晶一个城市的大学，而且还是相邻大学，隔得老近了。

　　毕业典礼上，郁晶站在阳光下，不再是那个在座位上一个人静静的看着书的女孩。她身边围绕着朋友，有鲜花有掌声，笑容明媚，阳光都不敌。

　　方余婉看着这样的郁晶，心中满是骄傲和温暖。她知道，前方的路或许还会有坎坷，但只要她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同学们！来拍一张合照留影！”刘老师举着相机大声呼喊着。

　　1，2，3，茄子！

　　她们将最好的青春定格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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