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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中)
在裴相府福宁苑中,公主刚刚用过早膳,此刻正慵懒地倚靠在贵妃椅上,目光悠悠地投向花园处。
看着下人们小心翼翼地侍弄着眼前的花草,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儿臣见过母亲。”
一道声音打破这份宁静。
公主微微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几日你归家,今日才肯在为娘面前露面了?”
裴瑾微微低头,
“圣上召见儿臣,询问一些事宜……”
公主轻哼一声,眉间蹙起一抹不满,
“莫要拿圣上作借口。你归来这些时日,太子都亲临府上为你接风,你怎会有不得空之时?那接风宴你都能精心安排,可见并非忙碌无暇。”
话落几息。
然而,见自己儿子只是沉默着躬身立在面前,再无言语,她终究叹息一声,那叹息中饱含着无奈与深深的疲惫,
“唉,罢了,如今我怕是管束不得你了。你舅舅赐你侯爵之位,你便愈发肆意了!”
裴瑾听闻自己母亲如此斥责,面色却依旧平静,只是那声音透着几分冷意,
“儿臣不敢!”
“哼,你不敢?你不敢,那膳食房一干人等为何会进了死牢?
我们这府中之事,你当我和你父亲还糊涂着不成?你这动辄杀人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公主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严厉与痛心,她深知儿子的性子如此刚硬,日后只怕更难约束。
裴瑾微微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倔强,
“母亲,那些人办事不力,儿臣只是依规矩处置。”
公主眉头紧皱,
“规矩?你的规矩便是将那些人皆杀了?
在相府之中,当需谨慎行事,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也莫要给你父亲招惹是非。”
裴瑾沉默片刻,微微躬身,
“儿臣明白了,日后会注意。”虽这般说着,但那神色中却依旧透着几分不以为然。
公主哪能如斯便就此揭过,她方才因训斥而坐直的身子复又靠回椅背,缓和道:
“听说你将胡嬷嬷放回来了?”
此时裴瑾见母亲心绪平复了,便站直了身子,只踱步于阳台处,亦是瞧着远处下人侍弄花的情景。
便是听得母亲如此问,他便回答道:“母亲让宫里的李嬷嬷来,可不是想让我放人吗?”
公主听之倒也不否认,只说道:“你既明白为娘的心思,那便好。只是,你放了胡嬷嬷,为何其他人还不放?
他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你如此做,恐怕会寒了府里一些人的心呐。”
“不懂规矩,如何能留得。他们死的可不冤。那些爱嚼舌的,儿臣早就想收拾了,只以为死一个丫鬟这事便了了吗,天真!”
“你若早些娶妻,还如何会传出去这些荒唐话,悠悠众口,你便都杀了不成?”
“娶妻?母亲这是自己的事还未操心完,便要忙着管儿臣的事?”
裴瑾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你放肆!”公主因气结,而陡然从椅上再次坐直了身子,满脸怒色。
顿时,四周的丫鬟皆伏身跪地,整个花园陷入一片寂静。
“我到底是你母亲,你当真如此要气死我吗?”
裴瑾见那些侍弄花草的丫鬟皆被母亲的怒气吓得纷纷跪地,瑟瑟发抖,心中顿觉无趣。
他转头回看母亲,面色平静却透着几分不耐,道:
“母亲提及的娶妻之事,儿臣并无兴趣。儿臣忽想起尚有要事亟待处理,待日后再来向母亲请安,儿臣告退。”
说罢,便欲转身离去。
“你且慢着,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公主目光锐利,语气坚定,
“你若此番走了,我便将那关押在后院的女子处置了。”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此时公主深知,那被儿子安排进府作丫鬟的女子,便是儿子的七寸所在。
儿子这般反常的举动,她又怎会不去打探。
况且,韩府那边已然传话至她跟前。
她未曾料到,那丫头的身世竟如此离奇且不一般,偏又误打误撞被儿子弄回了府中。
一想到那女子的身世与韩府有关,公主心中便似堵了一块石头,顿觉无比难受。
原因无他,她与那韩府向来不和,尤其是谈及那妾侍,更是满心嫌弃。
十七年前,韩尚书娶那身边的妾侍时,满城风雨。
那时,她下嫁裴相仅第二年,正发现裴相因妾侍之事而闹得不可开交,韩府纳妾的动静让她联想到自己府中的情况,心中甚为不满。
然而,岁月流转,那些过往的不喜早已如过眼云烟。
再转念一想,自己儿子看上的女子,果然非同一般。
之前还只当是一乡村野妇般的平民女子,若真如此,说起来到底寒酸。
此刻得知这女子的来头,即便其生于山野,却能被瑾儿慧眼识珠捡回,她又不由得对自己儿子感到几分骄傲。
她一面觉得膈应,一面又觉得自己的儿子识人不凡,这两种矛盾心理在她心中交织缠绕,让她一时心绪难平。
到底是身为母亲,她愿意放下心中的成见,心里想着,只要是儿子喜欢的,便由着他去吧。
可此刻,她见儿子不服软,当下便不由自主拿那女子威胁起他来。
裴瑾听闻母亲提及那女子,当下觉得不可思议。
原本无神色的面容上,眉间微微皱起。
然而似有意遮掩自己的心事,他故作镇定道:
“莫不是儿臣听错了,母亲这是拿一个贱婢威胁儿臣?”
“别遮掩了,本宫处置那女子便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若瑾儿还是这般嘴硬,那便试试——”
“母亲欲如何?”裴瑾未等公主话说完,便直视着她,面上仍不显情绪。
见公主一时呆愣在原处,他不禁失笑道:
“母亲想如何处置她,随意!”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可迈出三步后,他倏然停下,背对着公主道:
“在儿臣还未驯服她之前,希望母亲能暂且忍耐几日。或许过不了几日,那贱婢还用不着母亲动手。”
“你欲如何?”
公主因要挟不成,反倒听闻他要驯服那女子,顿时心神一紧。心中暗忖,莫非他终于肯承认自己对那女子有意?可转念一想,他既说不用自己动手,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女子身份毕竟牵扯韩府那边,情况复杂,自不可轻易动她。
若儿子不知这女子底细,贸然将人处置,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心中愈发担忧,下意识地反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疑惑与不安,目光紧紧盯着儿子。
“如何便用不着母亲操心了。”
“你...你当真要气死我是不是?”
裴瑾未料到公主这般反应,但终不耐烦再呆下去,徒留公主在原地暴怒。
待裴瑾走了,站在廊外的刘嬷嬷这才现身,疾步走向公主。
“刘嬷嬷,汝说,我如何便养了这么个东西,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生他!”
“公主,身子可最要紧。”
见公主此时眉毛蹙起,便知其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不禁道:
“外头的百姓都知道,气大伤身,如何公主便不知这个理,偏偏要与裴小主子置气!”
她一面说着,一面替其按着头。
随着刘嬷嬷轻轻按着额头,公主缓缓倚在贵妃椅背上,闭目养神。
见公主不再说话,刘嬷嬷接着道:
“公主明知道裴小主子性子,何必再说置气的话。”
公主听得刘嬷嬷这般说,忍不住梗着脖子反驳道:
“你方才看他那性子,再也说不得他了。他这般性子,日后还有何人还能约束了他。”
刘嬷嬷见状,笑着道:“要我说这性子,还不是随了谁,可不跟公主年轻时一个样不是!”
见刘嬷嬷冒犯之言,公主并不在意反倒有几分默认之意,
最后却也只无奈道:“嬷嬷,便是你也来气我?”
“老奴可不敢,老奴不过说的是实话。”
方才明明还是一片唇舌相讥,便是由这刘嬷嬷的这三言两语,此时陡然变成一副温馨的场景。
见刘嬷嬷如是说,公主便再也不辩驳,待那刘嬷嬷按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头上松快了些许,公主此时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向韩府前日来问她要那女子事上。
“嬷嬷,关于那丫头身世,汝怎么看,其中可是有何猫腻?何故又多出个女儿来?”
“唉,老奴也说不好呀。老奴初看那女子时,便觉她那几分神韵好似在哪里见过。
如今韩府来要人,老奴这才猛然想起,那女子的模样,可不就像他那妾侍吗?
想当初,公主产下小主子,办满月酒那会儿,这妾侍是随着她正妻一同来给公主行礼的。
老奴当时就在旁侧伺候着,还忍不住感叹呢,这韩府的妾侍,当真是好样貌啊。
只是那性子,看着透着几分冷清。
可即便如此,也称得上是个娇滴滴的冰美人呢。”
“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事。只是当初本宫只顾与韩夫人说话,并未留意这旁侧的妾侍。”
刘嬷嬷心知,公主素来对妾侍之人闻之便不喜,偏偏那韩尚书却要将妾侍带出来,让正妻介绍给众夫人。
当时公主便觉得膈应,因此似有同情韩夫人的意味,并未拿正眼看那妾侍。
刘嬷嬷心中明白当时的情境,见公主如今这般说辞,便只是点头笑笑,并未回应。
“若真如此,那便是韩府的人了。本宫思量着,若是这样,便将那孩子放回去?可瑾儿这边...”
说这话里,她不由得叹息一声,语气里满是左右为难的味道。
刘嬷嬷微微点头,并未吱声,静静等着公主说着她的打算。
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公主重重叹息一声后,说道:
“倘若瑾儿真有意于她,本宫正好去府上提亲。
虽说,本宫一想到那事便觉得有几分膈应。”
“公主竟已想到这一步了?只怕这裴小主子不会按照公主的想法行事呀。”
“知子莫若母。因本宫与他父亲闹的这些年,他终年不喜女子近身。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女子让他愿意折腾,本宫自然要多留意。”
“公主这话,老奴明白。可若是公主一时猜错,裴小主子并非对这女子有意,那又该如何?况且韩府那边急着要人呢。”
“所以,韩府那——能拖便拖一段时间。
裴府的下人,哪能是他韩府说要回去就回去。
若韩府真要把话说清楚,那也得讲讲那孩子是如何流落至乡村野外。
正好本宫想听听这里面的门道!”
公主说这话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与笃定。
刘嬷嬷闻此,脸上露出满是无奈的笑意,那眼神中似有感慨。心内道:
这小侯爷那霸道的性子,与公主真是像极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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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好难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