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不是小跟班呢

　　林茉按着手机里的地址，打车来到了玉渡山脚下，司机怎么说也不肯继续开了。

　　“小姐，我再往上开，回来我也接不到客，很亏的啊。”

　　孟乐荧答应今天见她了，但是没让她去市中心的那套公寓，反而给了一个新地址。

　　林茉开始后悔没有让自家司机送过来了，不过之前和父亲闹掰了，如果司机再和林天海多嘴几句，想必家里又要闹得不得安生。

　　玉渡山在泾北市的南端，背靠云潭水库，环拥着密密麻麻的天然绿植，空气质量比市区都要好不少。

　　打开手机导航，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公里路要走。

　　林茉顺着环山公路一旁的人行道，一步一步往上走，权当是来郊游锻炼身体了。

　　大约四十分钟以后，手机传来导航成功的震动声，她擦了一把头上的细汗，抬头看向面前巍峨高大的建筑物，一时间震撼得失了声。

　　白色主楼宛如一栋华丽的宫殿，矗立在庄园中央。在管家的引领之下，镀金雕花铁门缓缓开启，绕过硕大的欧式圆形喷泉池，是修剪平整的草坪，如翠绿色丝绒一般往内延展。

　　沿着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管家经人脸识别后打开了橡木大门，“小姐在里面等您。”

　　林茉呆呆地“哦”了一声，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移步换景，仰头看着穹顶的壁画，一时间失了神往后推了几步，等反应过来，那株白瓷花瓶已然摇摇欲坠。
　　她眼疾手快，手臂一捞及时扶住，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还挺有眼色的。”孟乐荧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趿着家居拖鞋，懒洋洋地靠在楼梯栏杆处，“这花瓶你要是砸碎了，把你家公司卖了都不够赔的。”

　　她只穿了件真丝睡裙，肩上堪堪挂了条米棕色的羊绒披肩，卷翘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梳平。

　　转而，孟乐荧打了个哈欠，绕到了那尊摆架前，拿起白瓷花瓶就往林茉的脚下砸了过去。

　　林茉下意识地往后躲，只见花瓶霎时间碎得四分五裂。

　　“而对于我呢，它就是个再便宜不过的装饰品而已。”她鞋尖一挪，靠在了旁边的灰丝绒沙发上，轻拍手掌。

　　不多久，廊下就走来三两个佣人带着工具将这片狼籍打干净。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懂么？”

　　林茉攥着衣角，松了松唇：“孟乐荧，我想来问你，到底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和苏柏熠？”

　　空气中传来极轻的一声蔑笑。

　　“拜托？到底是谁可怜啊？”孟乐荧拢了下身上的羊绒披肩，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口红茶，双手摊开，“你之前把我骗得团团转哎。”

　　“对不起。”林茉除了重复道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让大小姐消气。

　　孟乐荧朝旁边站着的侍者使了个眼神，那人毕恭毕敬地端来了托盘放在了茶几上。

　　“换上。”

　　林茉抬眼，托盘上放着一套黑白相间的女佣服，她眼睛涩得很，领会其中的意思：“我穿上后在这做你的女佣，你就能气消了么？”

　　孟乐荧脑袋靠在沙发抱枕上，百无聊赖地扯着毛毯上的流苏，唇角得意上扬：“昂，也不算啦，要看你打扫卫生能不能让我满意咯。”

　　林茉想拒绝，但是细想自己根本毫无拒绝的余地。

　　不光是苏柏熠，还有奶奶。孟乐荧只要稍稍一勾小拇指，整个林氏都要动荡，奶奶在这个世界本身体健康，本可以衣食无忧。

　　如果父亲的公司生意受到了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奶奶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样不好的变化。

　　她不想奶奶的生活受到任何影响，也不想苏柏熠为了保护自己而退学。

　　“好。”

　　片刻后，林茉换上了那套女佣服，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露出的胳膊肌肤泛起了紧张的鸡皮疙瘩。

　　孟乐荧指了指远处的白色大理石楼梯，“喏，自己去提水，每一级台阶都要用抹布擦干净哦。”

　　说完，她从沙发上坐起，慢条斯理地走到一楼的电梯前，怀里抱着猫：“我先回卧室休息了，回来的时候要是被我发现楼梯上有一颗灰尘。”

　　“我一定要你好看。”

　　待听到电梯合上“叮”的那一声响，林茉悬着的心落了肚，如果只是打扫卫生就能让大小姐解气，她反倒觉得是大事化小了。

　　只是身上的女佣服是裙装，林茉干起活来有些束手束脚。

　　她拿起晾在水桶边的抹布，浸湿后从最后一级台阶开始擦拭，才擦到十多级的时候，终于明白孟乐荧为什么让自己穿这衣服干活了。

　　昨天还没好透的膝盖外伤，裹着的纱布已经从里往外透着殷红的血色。

　　林茉捶打好几下酸痛无比的腰杆，仰头望去，弯曲交错的大理石楼梯无穷无尽，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

　　孟乐荧也没说是光擦这一层，还是把整栋楼的楼梯都擦完。

　　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顺着脸庞滚落下来，额头上有几滴来不及擦，流进了眼睛里。

　　林茉双眼顿时又涩又痛，扶起栏杆猛地站起，眼前一片漆黑。

　　耳畔传来水桶倒落的声音，视线还未厘清，影影绰绰间她踏上一级楼梯，脚下湿滑，身体往旁边一歪，横着滚落了下去。

　　“啊——”她痛苦得呻吟喊叫，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听使唤，直至林茉仓惶狼狈地滚到了一楼地毯之上才停下，条件反射一般她抓住了周围唯一能抓住的物品。

　　但，温热的触感好似并不是一件死物。

　　林茉忍住身上的剧痛睁开眼揉了揉，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双黑色男士皮鞋，顺着剪裁得当的烟灰色裤管往上一看。

　　竟是孟棠鄞。

　　“孟乐荧！”男人是真的生气了，直呼起妹妹的全名，他觉得闷热无比，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

　　“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么？”

　　林茉浑身上下，凡是露胳膊露腿的地方都青紫一片，额头上鼓起了好大一个包，那套女佣裙也已然湿透，还沾染着脏水。

　　孟乐荧切了声，收起踢翻水桶的那只左脚，缓步扶着栏杆走下楼梯，望见林茉狼狈的模样，满意地捂住嘴偷笑。

　　“是她主动上门祈求我的原谅的。”

　　“啧。”孟棠鄞瞧了眼被污泥溅湿的裤脚，露出了嫌弃的目光，移开双眸落在了妹妹身上，不怒自威，“把人搞成这样，有什么必要么？”

　　孟乐荧脸上的狡黠悄然散去，秀眉拧成了一团，叉着腰丝毫没有大小姐的风度，“哥，你什么意思，你心疼她？！”

　　男人默不作声，兀自走到一旁的脚凳坐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裤脚的水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烦躁地将纸巾踢走，不悦出声：“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个苏柏熠。”

　　“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要在这个穷小子身上花多少精力？”孟棠鄞解开手上的腕表随手扔在柜台上。

　　孟乐荧吸了吸鼻子，跺着脚，“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抬手指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林茉，怒喝道：“哥，她和苏柏熠早就好了，还骗我那么久，我能不生气么？这点小伤算什么，又没死人，她不是还能喘气么。”

　　孟棠鄞眼神晦暗不明，站起的身高足足压了妹妹好几个头，颀长的黑影笼罩下来：“我在乎的是你！”

　　“你还要闹多久才能懂事？”他舌尖轻抵着后槽牙，“你明年就要成年了，我不希望你在不值的人身上再浪费时间和精力。”

　　见妹妹依旧忿忿不平，孟棠鄞无奈地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甩在了林茉身上：

　　“走。”

　　不留情面的逐客令。

　　林茉此刻无衣服蔽身，只好裹紧了这件外套遮挡不堪，她不能走。

　　现在走，那刚才受过的委屈和伤痛不就白挨了么。

　　她凛了凛神，敛住悲伤的情绪，哽咽后说道：“一个月后，我会离开帝景，你能不能放过林氏，也放过苏柏熠？”

　　孟棠鄞给了她一个很识时务的眼神，随后坐在了那张丝绒贵妃椅上，捏着眉心似是在等妹妹的回答。

　　诡异的寂静被打破，男人摸出打火机，挑开拨盖后擦了涡轮，冒出蓝色的火焰，却不急着点烟。

　　孟乐荧还憋着股火，可哥哥不耐的怒意显而易见。算了，眼不见为净，这个叛徒走了也好，省得碍她的眼。

　　“行，记住你说的话。只要你走了，我便不会再针对苏柏熠和林氏。”

　　林茉抿唇，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她现在其实痛得根本动不了，但心底却漾起一丝惬意的轻松，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泥潭中得以解脱。

　　她用胳膊肘作为支点，用尽全力咬着牙撑住，好半晌之后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空气中的那股橘子香氛味直窜进嗓子眼，熏得林茉只觉得恶心无力。

　　她拢紧身上唯一能遮盖伤口的那件西服，攥紧兜中的手机，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我会做到的，希望孟家也能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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